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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刀 ...

  •   年少时的芩息玦一心痴迷于道法剑术,初入仙门,不到三年就在仙宗大比上惊艳绝伦,风采无二。性情冷清,接人待物却极温和有礼,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颇为受人追捧,因此前来虚心讨教的仙门子弟不计其数,而他也一一耐心指导。那时候整个苍山仙门,无人不知,归墟宗的芩息玦,当仁不让是新一辈的仙门翘楚,一手剑术出神入化,讲道受法亦是通元识微,比起来各位长老,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弥尔当年也是听闻对方大名,才出于好奇,想去一探究竟。后来发现,仙宗对他的评价还是保守了,她认识的芩息玦,不光道法剑术让人望尘莫及,论起来阵法,药理也教一般人望其项背。瞧,现下她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芩息玦到来的时候,黑影已经离开,他不用进去就知道此刻弥尔定是百无聊赖的玩弄头发,懒洋洋的像只猫儿。虽然一切看起来平静且一如往常,但刚才他感受到的波动一定不会毫无原因,他做事从不大意,对她的事更是细致入微。苍山禁地常年无风,结界的晃动必然不可能是因风而起,但是按照往常,如果是附近的动物误入此地,他就能明确的感知到,摸不清则只有一个可能性,刚才确实有东西触碰了结界,而对方不是苍山境内之物,甚至可能不是仙门之物。想到这儿,清俊面容上隐隐不悦。双手于胸前结印施法,银色流光倾泻而出将结界包裹,再逐渐向地面延伸,追踪可疑的痕迹。半晌,如玉的手缓缓放下,看来来人做的十分谨慎,半点儿痕迹都未曾留下。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整个苍山禁地,洞口外站着的谛仙男子半身被茂盛的树梢挡着,身影半明半暗,温和又透露出一丝丝诡异。
      他想进去看看她,却又迈不开双腿,他知道现在的他越来越奇怪,情绪总是轻而易举就掀起惊涛骇浪,跟以往的仙门魁首截然不同,而弥尔,不喜欢当年的他,更不可能喜欢现如今的他。所以,站在外面就好了,进去了还得听她冷言冷语,只要在外面就好了,确认她还在洞内,就好了。挥袖,洞外本就若隐若现的结界变成浓郁的金色,这一次,凡是靠近结界三寸的东西,都得死。做完一切,白衣男子并未曾急着离开,而是站在洞外久久的凝视着洞内,目光温柔眷恋,仿若看着情人。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缓缓转身,延着蜿蜒的小路,一步一步向下而行。
      苍山位于九州大陆仙气蓬勃之地,受仙气缭绕的影响,植物茂盛,一年四季景色都格外秀丽,现下人间寒冬,苍山依旧还是深秋,满山的红樱果点缀在黄绿橙三色中,格外吸引山中精怪。一条竹叶青丝丝吐着杏子游走在粗糙的岩石上,顺着挺翘的石块攀爬缠绕到粗壮的树干上,向着树梢顶端鲜红欲滴的果子靠近。透过深绿的树叶缝隙,一位白衣男子从小路徐徐而来,行走间天蚕绸缎随着步伐摆动如波如澜,勾上路边的栩栩草,沙沙作响,树上的竹叶青闻之如临大敌,动物皆具有护食天分,红樱果虽满山都是,但像面前这颗熟透隐隐泛着红光的,不可多得,它已经在此守了三日,现下被人打扰,只觉十分不安,蛇头猛的抬起,向着行至树下的白衣男子铺面而去。
      息玦已在苍山数百年,除了近日新上山的弟子,无人不识归墟宗主,外人皆对他礼遇,不曾想,还有不怕死的畜牲。数里之外他就感受到了这条小蛇,本不想多事,奈何现在他心情不好,这畜牲还目中无人的撞上来。弹指间,蓄势待发的小蛇直直从半空中坠了下来,俨然已经首尾分离,断成两截,却不见一丝血迹。白衣青年,目不转睛的走过,不受影响。往前行了数步,身影突然顿住,而后转身,向着地面的小蛇,迈步靠近。他差点儿都忘了,看着地上凉的透彻的小蛇,屈膝慢慢蹲下,白色华衣铺开在地上,及腰青丝落在白衣之上。银色流光从指尖飘散进入地上的小蛇体内,再从体内飘散而出,于空中形成一面透明云镜,镜中图案走马观花的略过。直到一抹暗紫色黑影略过,整个画面慢了下来。夕阳还剩最后几缕将沉入远方的地平线,暖黄色的光,将蜿蜒的小路拉的老长。小路上蹲着的白衣青年拾身而起,转身,迎着斜阳,慢慢消失在山间。
      息玦回到思凡殿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允衡已经在殿中坐着,蛊中茶已见底,可见在此等候的有些时间。没有放入托盘的茶蛊,空而不满的茶水,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坐立不安,焦灼忍耐。只一眼,他就明白,允衡许是看出了什么,前来和他求证,虽然想必对方十之八九已经确定。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水墨色青衫边绣祥云野鹤暗黑纹的男子,控制不住的用手抓抓头发,原本俊逸温润的样子自打进门后就不复存在,短短一壶茶的时间,抓耳挠腮已经是第五次。一口气闷下杯中茶,终是按耐不住了,“你打算如何做?”息玦闻言,挑挑眉,他还以为对方会劝他放了弥尔,或者跟他说教,以苍生为重。看着对方的表情,允衡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之前他可能是会劝对方,身为仙门中人,凡事应以苍生为重,恩泽四海,泽被天下,才是他们应该做的。而就在今天,他也知道,这些话没用了。允衡与息玦年少相识,在息玦没入仙门以前,他才是整个仙门的首席弟子,肆意张扬,受人追捧,后来芩息玦上了山,宗门大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彼时他暗恋的小师妹,也一股脑儿的扎进少年的光辉里,每个深夜被拒绝忽视的时候就跑来找他诉苦,一边儿哭泣伤心,一边儿夸着少年风采,他就一边儿心酸安慰,一边儿气愤嫉妒。少年天性冲动,第一的名头被夺,心爱的姑娘被抢,某一日在小师妹哭诉后,他再也忍不住,当街拦住孤身清冷的白衣少年,约他死生台对决。少年当时停下,认真的盯着他,告诉他,你不是我的对手。面无表情,没有嘲讽,也没有高傲。那一刻他初次感受到两个人的差距,但为了面子,不得不逼迫对方答应。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他输了,输得很惨,当时他口吐鲜血的躺在地上对那个依旧洁白纤尘不染的少年说,你可以杀了我,一入死生台,生死皆由天,即便长老也干涉不得,像他这样的挑衅者,即便芩息玦杀了也没什么,正如一开始,他是想杀了芩息玦的。那天阳光一如今天这样明媚,光下胜利如神邸的少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下了台,顺着分开的人流,渐行渐远。而他,握紧手心的白帕,生平第一次感到羞愧难当,年少的情绪,一如白帕上的祥云野鹤纹在阳光下忽明忽暗。自打那以后,他就喜欢去找芩息玦,初时少年只是忽视他,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当时乐的不行,就猜到温润如玉,君子如兰只是对方的表面现象。不过,守护苍生,却一直以来都是少年的心中信仰,犹记得第一次外出试炼时,鸿华殿上孤傲的少年对着师尊起誓,守护苍生,泽被天下,那双清冷的眉目,满是坚定信仰。而如今,他的信仰,换人了。“你打算如何做?”允衡再问了一遍。白衣男子缓缓放下茶杯,盯着他的眼睛,“待到明日,我会褪去掌门一职,转交由你,从此以后,离开苍山,不见世人,世间再无芩息玦。”话语落地,振振有声。允衡自知已经无力回天,对方的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了一切,妖族公主也好,性情改变也好,都变得不再重要。他只是担心,皱起眉头看着对方“那么你的病呢?不用瞒我,已经如此明显,也只有其他人看不出。”见对方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息玦也缓和了几分,扬起显少勾起的唇角,安慰道“这个你不用在意,过了明日,一切都好了,我的病也不会再犯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寻到落脚处,会告知你。”允衡很少见到芩息玦微笑,哪怕他们认识很多年,有着不用言语的默契,芩息玦也很少在他面前露出微笑,不,也许他本来就很少笑,为数不多的欢喜温柔,都给了一个人。想到此,不由苦笑,这样也好,终于也不再是个冷冰冰的人了。
      送走允衡,已是深夜,想到明日就能得偿所愿,饶是活了几百年,性格沉稳,也难抑制自己胸中雀跃,挥袖,密室分开,白衣男子步入其中,暗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苍山禁地,自打中午芩息玦来的时候弥尔就感觉到了,原本她还等着他进来说几句体几话,不然就没机会了,谁曾想闷葫芦能在外面站一个下午,果然是个极其无趣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她留恋。看着洞外的月光,塌上少女眉眼弯弯,还有一天了,希望这份大礼,芩息玦能喜欢,温柔抚摸着金色的脚镣,少女天真又残忍。
      妖界,枯骨池,咕咚咕咚的猩红色池水冒着泡泡,池子中央,乌漆嘛黑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正在死命挣扎,苟延残喘。池边的鎏金宝石王座上黑衣金线外绣曼陀罗花的男子倚靠在内。漆黑的长发束在暗金蛇纹镀云冠内,侧留的两缕长发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颊垂落,肤色苍白,五官俊秀艳丽,一如池边妖紫色的曼陀罗花。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从空中飞来,饶着男子来回盘旋,然后停住。假寐中的男子睁开双眼,狭长的眼眸亮光一闪而过,食指轻点扶手,随后流光蝴蝶挥动着翅膀向外飞去。洛清从王座上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枯骨池,看着池内翻滚挣扎的东西,缓缓露出微笑,他的小公主,就快要回来了,他得再去找些有趣儿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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