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蕤花遗令

216、第二百一十五章：战前之日

　　第二百一十五章：战前之日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程家府邸，小院外院。
　　邓玺和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许久，陈江率先垂下眼，避开了那纯粹干净的双眼。
　　果然无论再几次，他也还是不喜欢被人直视双眼。
　　小孩儿上前两步，负手笑吟吟道：“江小叔！师父说你要留在这儿陪我诶！”
　　陈江点了点头：“嗯。”
　　邓玺绕着他转了一圈儿，好奇道：“江小叔今日格外好看。”
　　陈江受他语气中的欢快影响，不自觉浅浅勾了勾唇：“谢谢。”
　　邓玺眼眸晶亮：“江小叔，你要不要住在我隔壁？”
　　陈江本就是餐风饮浪的江湖人，对吃住睡都不挑剔。
　　他自幼被遗弃，曾在桥洞底下苟且求存，也在乱葬岗的死人堆睡过，更有甚时，在北域的风雪天，也曾同乞丐挤在街角靠体温取暖挨过长夜。
　　他以前什么苦都吃尽了，现在有一个能躺的地方，比之以前可要好上太多，自然心满意足，不奢求太多。
　　于是他摇了摇头：“树上，房梁，皆可。”
　　“啊？”这回答出乎意料，邓玺呆了一下，急忙摆手，“这可不行。”
　　陈江眼中闪过疑惑，歪头道：“为何？”
　　邓玺虽不知其过往，却也不可能如他所愿。小孩儿仗着年幼，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拖长了音撒起娇来没有半分包袱。
　　“江小叔，你我虽无血缘亲疏，但你是眇叔的弟弟，好歹也算是长辈。若你住树上，我怕不是要露宿街头了？”
　　陈江看着小孩儿那模样简直应付不来，身子一下子僵住，扯了扯唇，最终无奈点头应下。
　　邓玺的表情瞬间放晴，纯粹干净的眼睛清漉明亮，如雨雾初晴。
　　陈江无奈叹气，转眸打量着小院，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小院是新翻修的，看起来与整个程府都格格不入，像是一处独立出来的居所。白墙红瓦，院中栽花，四下几处绿荫桃木，院中养了一棵杏树，圆月拱门后便是居处。
　　邓玺始终留意着他的表情，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江小叔，你在想什么呀？”
　　陈江收回视线，说道：“这里…很不错。”
　　邓玺了然道：“啊…这院子本是给师父准备的，不过师父他不想住在这儿，便让我住下了。”
　　陈江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这小院虽处于深宅大院之中，却也像是个平民小户。纵然只是暂时寄住在此，也让人有种如鸟归林的归属感。
　　恰此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小院的朱红门被人一把推开。
　　凌厉的长鞭向着陈江后心袭去，陈江身前是邓玺，自是不能躲开。他反应奇快的回过身，握住了鞭尾，手上卷鞭的同时，身子侧起施力一拉，直接与鞭子另一头的人较力。
　　来人半发扎鬓，鬓上簪花，身着淡紫色纱裙，裙上的夕颜花在风起漾涟漪时，层层绽放。
　　邓玺偏着身子，乖乖唤道：“馨淼姨。”
　　程亦淼冲小孩儿点了点头，随即又冲陈江一扬下巴。
　　“喂，你反应不错嘛。”
　　陈江眸光淡然，并不应声，只松开了手中的鞭子，理了理肩上的包袱。
　　程亦淼眯了眯眸，只觉这少年如北域雪山常年不化的积雪一般，冷得可以。
　　邓玺急忙笑道：“馨淼姨，是来找我吗？”
　　程亦淼收回视线，缓缓卷回长鞭，单手叉腰道：“明日启瑛节，你与我们同去。在此之前，你可以先适应一下府中生活，若有所需，可自行去找管家，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
　　邓玺刚要点头，就被身边人摁住了脑袋。
　　陈江面无表情道：“启瑛节，不要去。”
　　程亦淼一下子就叛逆起来，冷哼道：“你说不去就不去？我若偏要带他去呢？”
　　邓玺揪着手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如何是好。
　　陈江转过身，眸中浸染着几分凛冽杀意，声音也冷了下来：“不想死，就别去。”
　　他毕竟是江湖年少出名的“猎人”，手上沾着人命，杀意外露那一刻，倒也能唬得住人。
　　就如此时的程亦淼，纵然见惯大风大浪，也被那摄人心魄的眼神骇得退后一步，忘记了说话，眼睁睁看着陈江拉着邓玺回了内院。
　　“……”
　　程亦淼攥了攥鞭子，在心中下了定论。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云蔽天遮日，风吹动叶隙，发出簌簌的声响，鸟雀啼鸣着穿过了叶间，了无痕迹。
　　魏烬踏进本影楼时，正看到趴在桌上翻着信纸的人，心脏软得一塌糊涂，放缓了脚步走到他身后，低身去看信纸上的字。
　　那一页写满了南海风景，说的是沿海山林中的一处萤火虫洞。
　　温从戈目不斜视，轻笑道：“怎的进门不说一声，跟做贼似的？”
　　“看你瞧得入迷，不忍心打扰。”魏烬环住他，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阿眇想去信上的地方看看吗？”
　　“以后吧，有机会的话。”温从戈将信纸放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有事与你商量。”
　　魏烬直身拉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支头道：“何事？”
　　温从戈想了想，询问道：“可有蛇女的消息了？”
　　“正等信儿呢，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魏烬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你一早就想好了吧？想在蛇女那里拿到王蛇。”
　　“是。”温从戈顿了顿，理了理面前人鬓边的发丝，“我明日要去参加启瑛节。”
　　魏烬稍加思索，便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这次朝廷的人动作倒是快，看来也不尽是一群无名之辈。脚跟儿还没站稳，便想着清扫羌城了。”
　　温从戈勾唇笑道：“是，明日城中动静儿会很大，所以蛇女的事，要全权交给你来办，没问题吗？”
　　魏烬点头：“放心吧，我会将王蛇带回来的。”
　　“那好。”温从戈站起身，“我们去福禧客栈找花前辈。当年药王谷灭门是他主导的，他应知道雾生莲的消息。”
　　魏烬仰头望着温从戈的脸，触及到其发红的眼尾，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阿眇。”
　　温从戈微一挑眉：“嗯？怎么了？”
　　半晌，魏烬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云日如同争乱一般，日头再度占据上风，撒下和煦明媚的光，照到了桌上铺陈的信纸之上。
　　在那冗杂的字迹中，显出几字之下的斑驳划痕。随后，又因着阳光泯灭云中，而看不出丝毫痕迹。
　　福禧客栈，风间雅居。
　　温从戈敲了敲门，得一声儿进，方才和身后的魏烬推门而入。
　　由关绍搀扶的人微微回头，勾唇笑道：“就知道是你们。”
　　魏烬笑了一声儿：“前辈莫非会堪舆推演，不然怎知我二人会来？”
　　花疏桐摇了摇头：“堪舆推演我倒是不会，不过向来会找我的，除了墨素兄，也只有你们了。墨素兄可不像是会敲门的人，不把门拆了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关绍扶着花疏桐坐下，抱臂站在一侧说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有何事？”
　　“确有一事。”温从戈直言不讳地奔向了主题，“当年药王谷灭门，花前辈可留有活口？”
　　花疏桐摆了摆手，不答反问道：“我倒要先问问，你为何要找药王谷的人？”
　　温从戈回答道：“因为我需要雾生莲，而雾生莲只有药王谷栽培过，这才想着到花前辈这儿碰碰运气。”
　　关绍轻嗤一声：“小子，那你运气可不太济。你也知道有些事既然要做，就要做绝。当年行动，整个药王谷的人皆被斩草除根，药王谷也被夷为平地，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嗳，阿绍，你记性不太好啊。”花疏桐抬眸看向温从戈，“药王谷确实有活口，也是我唯一一个没有赶尽杀绝的势力。”
　　温从戈抿唇道：“那花前辈，可知人在哪儿？”
　　“不知，却可以查到。”花疏桐按揉着腿部，眉头微皱，“只不过那个人…性子实在太过恶劣。”
　　魏烬贴在身边人身上，抱臂奇道：“哦？看起来，是前辈的故人？”
　　花疏桐微微侧目：“不，倒也并非故人，是她一直名声在外。”
　　温从戈思索了一下，说道：“花前辈说的，应该是药王谷的谷主夫人，宋栖云。”
　　那是个与避世低调的药王谷格格不入的人。
　　宋栖云素有“魔女”之称，是老谷主之女，以性情傲慢诡谲名满江湖。
　　宋栖云与其他医者不同，她行事高调，与其性匹配的，是其自幼就展露出来的奇高天赋，及笄之时便已医毒绝冠天下，鲜有敌手。
　　她在擅长领域风生水起的前半生，只败过一人，那便是她的夫君——与她同样的天之骄子，能以三针解毒的先任药王谷谷主，圣手容羽。
　　温从戈攥了攥掌心，微微敛眸道：“花前辈只管帮我找到人便可。”
　　花疏桐点了点头：“找人自是可以，只不过你要在她手中求到药，隐瞒身份，未尝不可一试。”
　　魏烬挑了挑眉：“前辈是怕阿眇说明身份，会被刁难？”
　　花疏桐叹道：“也怪我，当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事太绝。没成想，倒是给你们留了个大难题。”
　　温从戈倒是很冷静，宽慰道：“曾经的事，因果循然，如今前辈无需自责。”
　　花疏桐愣愣看着眼前的小辈，蓦然笑道：“可否透露一下，找到人之后，你想怎么做？”
　　温从戈思忖道：“我私以为，比起隐瞒，不如见机行事。”
　　关绍轻笑一声：“暴露了身份，你便是其仇人的后辈。你当真以为，那疯女人不敢毒死你？”
　　温从戈摇了摇头：“我没把握，但还未与人见过，一切尚未可知，所以才要见招拆招。”
　　花疏桐深有同感：“届时以不变应万变，的确可行。”
　　温从戈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花前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寻人一事，拜托了。”
　　话音刚落，房中便响起了敲门声，几人沉默着对视一眼，又听门外人压低声音，率先开了口。
　　“魏哥，你在这儿吗？有你的信儿。”
　　魏烬听出是谁，站直身子道：“进来。”
　　项书词推门而入，看了眼另外三人，犹豫了一瞬，在魏烬示意之下，将手中的纸条递到了他手中。
　　“羌城封城，方便蹲点确认蛇女活动的轨迹，她每次出现后消失的位置，是在俅岭山。”
　　魏烬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唤道：“阿眇…”
　　温从戈明悟，勾唇笑道：“你且去吧，我同花前辈再待一会。”
　　魏烬点了点头，心里跳了又跳，莫名不安，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了一把身前人，低声嘱咐。
　　“我需要准备时间，未必能在明日赶回，启瑛节，你多小心。”
　　温从戈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担心我，快去吧，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魏烬埋头吻了吻他的耳后，这一下来得突然，项书词微微扶额，那两位老前辈亦是都别过了头去。
　　这两人腻歪起来，当真是一点儿不拿他们当外人。
　　魏烬深深望了眼爱人，抽身而去：“书词，跟上。”
　　项书词应了一声儿，急忙追了上去。
　　随着门扉关闭，脚步声渐渐走远，房间中陷入了一瞬间的沉寂。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