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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23 第二条路 ...

  •   「1」
      传闻中的人物都是失真的。

      世界由舆论运转,报纸上的人物永远是非黑即白。这并不是说坏人就是坏人,好人就是好人,它指的是,某人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完全地被描摹成坏人,也可以依靠一篇报道就风评扭转。

      报道中的人物永远只是真实他们的一部分。

      道伦·塞万提斯深知这点。

      一个简单的例子。

      一颗心看起来是红色的,用刀子细细切开,却发现里头黑了一片。

      一朵花是白色的,用手轻轻撕碎,花汁流到手上,破碎的花瓣仍然温柔。

      但是谁知道心的颜色是否只是它们的特意涂装,温柔是否只是它们片刻的假象。

      你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

      玛格丽特.戈蒂埃听完道伦.塞万提斯的故事之后有了这些感慨。

      这个故事讲下来,谁还会没来由地讨厌他呢?

      她坐在马车上,窗外的雨在黑夜里伴随着马蹄声幽幽下着,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够把它们吹成飘忽的东方锦缎。

      这样静的雨里很适合思考。

      古今中外有多少的迁客骚人会在雨里有一些人生哲思?

      玛格丽特不是什么有文采的人,她是一个普通女人。

      顶多算是会讨男人开心的茶花女。

      她多愁善感,对于男伴每个细微的反馈都会有千百种解读。

      近两年来,她花在解读男人上的心思少了很多,不过她很高兴,今天能又捡起她的老手艺。

      “纳尼娜?您觉得道伦.塞万提斯那个男人是不是像他表面那样单纯的让人讨厌呢?”

      她剥下一颗挂在蒂上的葡萄,松开过紧的发髻。

      让她来解读解读道伦.塞万提斯这个男人吧。

      “明显不是。起码他比您大多数男伴都有趣多了。”纳尼娜不是普律当丝,不会为了钱来撺掇她去当谁的女友。

      她跟夫人许久,当然不需要遵从完全的主仆关系,只不过她平常都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份下降至此。

      “您觉得他的故事是真的么?”夫人又随意丢下一个她早就有决断的问题。

      “我不知道。毕竟男人的嘴和女人的心一样都是最多变的东西。”纳尼娜笑了笑,“但是您近来和他相处很愉快不是么。”

      “如果说将今天作为对照,的确是。”

      他今天卖了个巧,用一个故事让在座的人都为他折服,就算没有,也对他大为改观。

      她最喜欢故事,她的改观也来自于对他的故事的趣味性的认同。

      至于信没信,玛格丽特其实懒得动脑子来分辨,不过她愿意给他润色,让那故事在自己脑中一如地中海的波澜壮阔。

      “算了,也都不重要了。您觉得他是为了我好吗?”

      “毫无疑问。”

      “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男人的事业吧。”纳尼娜说,“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您最爱的恋人那样把爱情视为一切的。其他的男伴也不会是。”

      玛格丽特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这个答案了。

      她的精力耗费地有些过,就算那个商人利用她,那也就利用吧。

      她想到M伯爵看到她与他对面而坐的那个错愕眼神。

      仿佛就像是看到富人家笼子里的金丝雀跳出来杀死了入室窃贼那样的震惊。

      让她浑身都舒服了。

      她在晚宴好生激动了一宿。今夜过后,她觉得她不会再仅仅是一位茶花女。

      死后就立刻被人忘怀,像是泪干的蜡烛。

      她的话没有说的太满,但是她迈出了这一步。

      玛格丽特把发髻完全散下来,观赏束带上湛蓝的宝石。

      这是本应没有勇气迈出的一步。

      「2」
      阿尔芒.迪瓦尔脑子里都是玛格丽特会心的笑容。

      当时他带着玛丽赶到前厅,他挚爱的恋人正带着他从没见过的笑意与道伦握手。

      那是他没有见过的握手方式。

      并不是淑女下车、绅士牵扶的,也不是舞池邀请的。

      两手手掌相握,没有高低之分,看起来严肃而正式。

      那一瞬间自信到让他不敢直视的戈蒂埃夫人。

      “……阿尔芒先生,您在听我说话么?”道伦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

      “抱歉,您刚才说到哪里了?”阿尔芒下意识地道。

      “我并没开始说话。”道伦抛了下手杖,转着杖头,跳下马车,一双靴子踩进泥泞的地里,他转身轻佻地说。

      “……别与我开玩笑了。”阿尔芒望着他的衣摆在油气灯的微弱光芒里溅上泥点,选择更慢地踏到泥土里。

      “我不与您开玩笑,您怎么会同我说话呢,戈蒂埃夫人快要遮住您的眼睛了。”道伦笑说。

      “……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阿尔芒曾经认为他是自己的情敌,直到昨天,他还质疑这位绅士对于玛格丽特动机不纯。

      今天,他的这番想法已经被晚宴的震撼打消了。但是这并不能使他一下子放松警惕。

      “很简单。”踩着前人走实的脚印向前,道伦.塞万提斯轻车熟路。

      “带您看看我的医院。”

      「3」
      吴洱日常早睡。

      他抱着热可可还有一叠搜罗来的报纸,卧在只垫了一层被褥的木板床上。这是为了让身体处于时刻紧绷的状态,是身份卡的习惯。

      自从前几天看了道伦的同人文之后,他不小心上瘾了,就越看越多,好在现在已经脱敏,甚至能够享受看文带给自己又羞耻又爽快的乐趣。

      像是这一篇《道伦.塞万提斯逸事》,离谱是离谱了一点,但是从龙傲天爽文来看是完全没问题的,和现代那些系统重生文比起来,多少还带点脑子。

      然后这篇《富人闲事》,走罗曼蒂克风格,恋爱谈的又甜又腻,可是讲到事业还怪仔细专一的,尽管写他的背景是幻想居多。

      风格迥异啊。

      不过得说,人一出名,讨论量就会变大,他以为他还是无名小草一根,没想到连文章都那么多篇了。

      可能是自己比较肝吧,天天在巴黎找存在感呢,他们想不记住自己也难。

      他猜测是道伦事迹的离奇让一堆小说作者如雨后春笋般钻出来的。

      像是五天造医院、渔夫转头干医疗这样的标题他真的见了不少。回想过来,现在自己有这个名气还是得靠他们,这年头黑红也是红啊。

      他筛出几份报纸,准备全找跑腿送给道伦,让他看看他的风花雪月。

      这些小说是他在巴黎内城的报刊亭买到的,说明他的名气那些上流阶层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那些人看在他这些扑朔迷离的事迹下,应该不会有他给请帖、人看都不看往壁炉里一丢的情况。

      多多少少肯定也想看看他怎么造。

      和道伦相比,他背景故事写的更为命运多舛的艾斯反而减小存在感了。明明他的矛盾其实更加强烈。

      吴洱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灯光下,手指上厚厚的茧子在光线的穿透下映出血液的粉红。

      大大小小的疤痕诉说着双手主人硝烟弥漫的过往。

      他记得之前给医生树了一个老大的flag呢。

      “实现艾斯.埃文的梦想。”

      想到这个就有点头痛。

      吴洱一下子躺倒在床铺上。

      艾斯.埃文的梦想是什么呢?追求安宁的生活,这是他随意想出的借口。

      按照他编造的故事,他的梦想立足于犯下的错误。

      站在邪恶的一方手刃同胞的错误。

      他想要赎罪。

      他作为一个刽子手削碎了一个又一个希望,在军校三番两次上过战场,仍然也是为恶魔疗伤。

      他仍然在不正义的一方。

      他要为真正正义的一方做出贡献。

      为弱势的一方做出贡献。

      为不属于统治阶级的阶级做出贡献。

      他将看完的报纸叠成一摞,按照章节一张张排序。

      随意瞟到一张报纸的页眉,写着里昂工人大罢工的墨色印字。

      图样上绘画着那些工人的狰狞样貌,额头满是鲜血,正被军人的枪头刀尖威胁。

      属于艾斯.埃文的绿色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4」
      两位绅士走在愈发不像路的路上。

      “呃,泥水进我的裤腿里了,道伦先生,您走的太快了。”阿尔芒从没走过这样粗糙的路,简直就像是被人随意滚出的一条道。

      不像市中心的大街那么漂亮整洁。

      “是的,的确如此。”道伦知道他不是抱怨,不过他高兴看体面的19世纪绅士笨手笨脚踩泥塘。

      他小时候可喜欢踩了,还有跳水坑。

      “说起来,阿尔芒先生,听说您是大学生,那么恕我冒昧,您在来巴黎之前是学什么的?”原著说的是采风,他得问仔细点,毕竟他今天白天收到诺莫厄的信才知道阿尔芒会算数。

      阿尔芒没有怀疑,说不定是他的父亲和这个男人告知的呢。

      “我学经济学。”他似乎轻轻嗤了一声,听着也不太喜欢理科的感觉。

      “您看起来很擅长数学。应该善于计算吧。”

      “我父亲强迫我选择了它,虽然我很讨厌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的数字,但是我要遵从他的决定。因为他是父亲。”

      父权其实是一个永久的词汇,并不仅存于中国文学之中。只是中国文学喜欢强调它。

      它是一个黑暗的缩影,盘旋在世界之上。

      “哦,您可真惨。”道伦嘲笑到:“我的父亲可没空管我。”

      “他忙着养他的好几个亲儿子,給他们数钱挥霍,替他们还债。您知道吗,人们的模样取决于别人眼里。我们活在他们的视线中,每一块肉都打上他们的烙印。他们觉得什么样子好,我们就要遵守他们的指令,去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拿到成绩也好,做出事业也罢。只要我们做出一点他们认为不适合我们这个身份做出的事情,他们就会觉得离经叛道。”

      道伦.塞万提斯的这番话主语连换,阿尔芒仔细地梳理才算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您很讨厌您的父亲,是么。”他迟疑问道。

      “他不是我的父亲。”道伦回头,毫不犹豫。

      “我只有母亲,一个来自没落家族、帮助那个男人成为现在、又被残忍抛弃的可怜妇人。”

      阿尔芒的脚下溅起一条污迹,他不小心踩进凹陷的水坑中。

      远处水汽之后,是低矮丑陋的房屋,就像是被炼坏的铁锭,它们牢牢地嵌在黄黑泥泞的土里,似乎在渐渐化下去。

      在老城区雨后的蒙托盖伊大街上,应该是门楣干净的商店。卖花的姑娘兜售带着水滴的花束,报童高昂的叫卖声随着马车叮当向前而忽远忽近。

      穿着蓬松衣裙的妇人撑着小阳伞,挽着女友欢声笑语。

      或许有行步匆匆的绅士,但是他们也是这繁华街景中的一员。

      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天堂与地狱共存于世。

      随处可见的垃圾,臭气弥漫。

      污水在道路上汇合成细流,有妇人就着塞纳河的下游涤洗衣物。

      阿尔芒经常旅行,对各国的风情都有所见闻,它们或有不同,但都美丽动人。

      此处不曾。

      道伦拉了他一把,端详了番湿透大半的裤腿,让他跟紧他。

      “城里的富家小子没来过贫民窟吧,你的父亲是不是从来没有带你来过下层人民生活的地方?”

      “为什么要来他们生活的地方?我感受地区的风土人情,而不是受苦。”阿尔芒.迪瓦尔不能理解道伦.塞万提斯选址的根据,“您尽可以把医院设在更中心的街道,甚至可以和教堂面对而建,可是您没有,反而选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阿尔芒看到过那篇报道,他也曾鄙夷商人的审美趣味,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不一定只有审美上的问题。

      说不定脑子也有些问题。

      如果你想要医院赚钱,开在贫民窟谁会去。

      就算是慈善医院,那不也应该是开在那些上流人物能看得见的地方么。

      这样,他们就能够看到你的付出,然后你能获得金钱、权力、名声。

      “您像个傻子。”阿尔芒虽然不混迹政坛,可是诺莫厄经常与名流打交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还是懂得皮毛的。

      不过他最严厉的抨击被别人当做了耳旁风。

      “啊。我的管家。”道伦根本没听他的话,他转过一个弯,似乎看到了谁,眼睛一亮,小跑上去。

      后者带着一队工人,手里还夹着一袋子法棍。见到了道伦.塞万提斯,板正了身形和他报备现在的情况。

      “M伯爵的仪器什么时候送到?”欧德注意到他身后穿着晚礼服的阿尔芒,这个有钱佬脸黑的和锅底似的,衣摆上全是泥水。

      转眼看道伦,他心情正好。

      霍,他们的先生也喜欢看有钱人吃瘪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23 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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