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往事重提 ...
-
漆黑的密室里点着几盏油灯,中间坐在个青衣女子,拿着一堆东西,按着数量往地上一个开着口的坛子里放,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朝颜爱喝梅子酒,多酿几坛。十来年前的那几坛女儿红我搁哪儿了?等会儿找找。”
而她身后的架子上,搭着一件火红的嫁衣,金线绣着花样,旁边的凤冠上缀着翠羽,嵌着宝珠,霞帔上的花纹也是金银线绣的,看起来就贵。
女子的名字叫苏暮颜,她再过几月就要成亲了,嫁的是相爱的人。
一想到她的未婚夫,苏暮颜心里就甜滋滋的,那可是打小就宠着她护着她的殷哥哥,本来她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三月前他突然登门,还提了亲,她得知后高兴的一夜没睡。
她真的好喜欢姜殷。
朝颜许给了赵家小公子赵玉瑞,那小公子文文弱弱的,谁知道喜欢性格泼辣的朝颜呢?朝颜也是,怎么打小把赵小公子当弟弟护着护着护出感情来了?!
她封好酒坛,转过去欢喜的抚摸着嫁衣。
油灯不知何时灭了,她也不着急,想着睡一觉再出去,于是她走到一旁小床旁躺下,陷入梦乡。
这不就巧了嘛,这一睡,就错过了些事情。匈奴一族大兵压境,守城的官兵却是直接弃城跑路,留下一城百姓战斗。
百姓又有什么攻击力呢?匈奴一族又是直接派了百万精锐,一直南下,不过几个时辰,这个城,就空了。
那些外族人称呼他们为“两脚羊”,用他们做菜吃,又强迫着年轻的女孩,苏暮颜的妹妹苏朝颜刚刚目睹父母和准姐夫被他们所杀,又看着几个女子被拉出去,被迫在她们面前承欢,下流的话和哭泣声充斥在那里。
她跟着剩下的女子蜷缩着,通红着眼睛,旁边被她哄骗穿着罗裙的赵锦赵玉瑞小公子紧紧的抱着她,无声的安慰着。
再怎么泼辣,苏暮颜也是个不见血的富家小姐,没了亲人,又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当然也会悲伤,也会害怕。
赵玉瑞怕么?怕啊,但他不想让苏朝颜更害怕,他想让自己当她的依靠。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朝颜,又想起他初遇苏朝颜那日,她一袭红衣,不过几鞭子就赶跑了挑事的小混混,她转过脸,逆着光,张扬明媚的女子在他眼里宛如仙女下凡,关切地问:“小公子,没事儿吧?”
一眼就误了终身,这辈子非她不娶。
他想,就算要死,和朝娘死在一处也好。
此生既淋几场雪,今朝也算共白头。
“阿锦,我怕……”苏朝颜抱住赵玉瑞,抽噎着。“朝娘,我也怕。”赵玉瑞把头靠在苏朝颜肩膀上,颇有些撒娇意味,“但你在,我就不怕了。”
这群女子并一个赵玉瑞,熬到了第二天的来到。
第二天一早,旁边屋子的妇人就又被拖走了几个,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头头过来了,在她们身上看来看去,黏腻恶心的目光让苏朝颜几欲作呕,他点了几个姑娘,便进去几个人,要带她们出去。
理智的那根线“啪”的一下就断了,很快啊。
苏朝颜认准时机,一把夺过其中一人的佩刀,用尽全身力气砍在那人身上,一下又一下。赵玉瑞愣了一下,也抢过一把武器,用了最大力气去攻击另外一个人。
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不过拉了几个人陪葬,就已经体力不支。苏朝颜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笑着说:“阿锦,你可还要是我夫君啊!”说罢,寒光在白皙的脖颈上一闪,鲜血喷出,赵玉瑞目呲欲裂:“朝娘——”他接住苏朝颜,正在这时,一把刀穿胸而过。
他却笑了:“死在一处,也好啊。朝娘,我们来生再见。”
此时的苏暮颜也打开了密室的门,又仔细关好。
她的密室向来隐蔽且数量多,连姜殷和她的家人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酒装满了,那个密室也就没用了。
但当她溜回自己院内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对劲。
确实,她停下脚步后,整个院子里显得过于安静了。
连开关门的声音也没有。
又有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正想跑过去打个招呼,但她听出了不一样。
她家人的脚步声,有那么重么?简直就像……外祖那里一样。
等等,外祖那里?!
她果断找了个最近的密室,仔细锁好门,耳朵趴在门上,屏息凝神地听着。
她不是和外祖一家不亲,正是因为太亲了,所以她听得出不一样。
她的母亲是匈奴族,她幼时随父母住在那草原上,却因为性格随了爹,且她爹不是匈奴族,于是小时候她不敢出门。她一出门,就有匈奴一族小孩朝她扔石头,嘴里叫着:“你是个杂种!”“两脚羊生的杂种!”
跟着父亲来到边境,偷溜到外面玩的小姜殷护住她:“她不是!”那些孩子就又高声叫起来:“她当然是!她和两脚羊是一伙的!叛徒!砸死他们!”
小孩的恶意来的就是这么无缘无故,等他们散去,被护着的苏暮颜没什么大事,倒是姜殷,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却还是一副笑脸:“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轻声说一句习惯了,然后问:“谢谢你,小兄弟,你从哪儿来呀?”姜殷想了一下,说:“我从中原来。”又补了一句:“中原人不是两脚羊,你也不是杂种。”苏暮颜就同他一道坐下:“你叫什么呀?”
姜殷说:“我叫姜殷,小名叫云儿,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好。”苏暮颜就听话地叫了一声“姜殷哥哥”,问:“我还能再见到你么,姜殷哥哥?”姜殷说,会的。
那时,她六岁,他九岁。
后来姜殷一得空就来找苏暮颜,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姜殷给苏暮颜讲中原风俗,教她酿酒,后来苏暮颜酿酒的技法超过了他。
苏暮颜讲草原的所见所闻,说草原的星空,说外祖父的疼爱,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
直到苏暮颜十二岁的某一天,姜殷来找她,却沉默了许久,有些艰难地说:“暮颜,我要回中原了。”
苏暮颜也沉默了一会:“我还能再见到你么?”姜殷含糊地回答:“或许吧。”
她攥紧手里的荷包,也终于没有送出去。
姜殷离开三月后,她外祖父也没有了,他们就也去了中原。
她的父母不愿意她九岁的妹妹也经历她这样的事情,养成一副寡言少语的性格。
他们总是抱着苏暮颜,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她不想走,她怕姜殷找不到她,她又必须走,她这个柔弱的“杂种”又怎么独自生活在那大草原上呢?
她到了中原,因着姜殷教给她的东西,她适应良好,甚至赢得了个“才女”之名。
她爹爹施展才能,很快富甲一方。
外人也只道她家是边境搬来的,没有遭受什么恶意。
朝颜的性格随娘,泼辣直爽,她的性格随爹,温润谦和。
苏氏二女,也是城里人津津乐道的。
提亲的人快把门槛踏破,她却从未答应。
直到她及笄那日,一名面若冠玉的公子登门拜访,他说:“在下名为姜殷,字云,前来赴约。”
她这才有了亲事,开始绣她的嫁衣。
思绪飘了回来,她听到这些人谈话的内容,后背发凉:“两脚羊杀干净了,就可惜那个泼辣娘们,跟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在一起,还没试试什么滋味儿呢。”“好像还是个有我们高贵血统的娘们,可惜了。”
是朝颜!她心下一紧,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了个干净,差点发出声音。
是官兵的不作为,圣上的昏庸无能导致了这种事情。
她只余悲痛,听出脚步走远后,又是退回密室深处,关好第二道门,坐在小床上,整理着思路。
我是该逃走,随后带着愧疚悲痛过一辈子,还是去赌一把,想办法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