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十二秦 ...
-
类似的梦我几乎每月都会做上一次,每次醒来我都会记下梦中的细节。
秦至不在的那些天里,我开始自己读书,好在思思的夫君也识些字,他便成了我第二个认字师父,陪着我和思思一起识字。可他毕竟也不是很精通,于是他便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位嬷嬷,姓胥,看着和蔼的很,教书时却是严厉,浑身气度也极为得体。在她的帮助下,我学到了很多,甚至还有一些掌家的知识。
他不在的第二个春节,院中为思思的儿子办了个百日宴,也没请外来的宾客,只是院中的护卫和婢女一起热闹了一番,胥妈妈自然也在。她已是我身边的掌事嬷嬷,后来还收了思思做养女,同我们做了一家人。
杯筹交错,侍卫与婢女轮流上桌,尽数得欢。我看着思思怀中吐着奶泡泡的小奶孩,不由开始幻想我若同他有了孩子,又将是什么模样。
男孩要像他一样英勇有担当,不求他文武俱佳,但求他能快乐一生。
女孩要开朗爱笑,识大体,若能随她父亲学些招式强身健体,危急时能护好自己,健康平安。
无论男女,都希望他们顺遂一生。
我忽然很想他。
庭院中,高高挂着的月亮还没有全圆。
远在战场上的他能吃上一餐热的饭吗?
他身上的伤还好吗?
他有想我吗?
平生不知相思苦,一知相思,便害相思。
自从入了他的院子,我便明白了相思。
时间如白驹过隙,思思的儿子,乳名唤作阿元的,已经开始牙牙学语,时隔两年,我终于开始收到他的家书,我便知道边关局势稍稳。
就在我满心满意地盼望他的班师回朝时,我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身披战甲,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号角声频起,战鼓声震耳欲聋,耳边还有战士的吼声与甲兵交接之声。我目光紧随他,看着他率众冲向敌首,却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脸上身上多了不少伤,身上的护甲被见缝插针地挑落,他身前身后再无护具。
我哭着想冲上去替他挡些无眼的刀剑,却被拘在原地,半分不得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剑穿心,又被随之而来的红缨枪钉在地上。
他似穿过交战的人群看到了我,强扭过身转向我,粲然一笑,玉山既颓。
我醒时,思思正担忧地看着我,我汲取着她手上的暖意,渐渐平静下来。
后半夜,她与我抵足而眠。
接下来的半个月,每晚我都会梦见这个场景,虽然心如刀绞,我却不得不咬牙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画面。终于,我看到了一个人,他在秦至带出的那一列队伍的最末尾,却趁着混乱加入了围攻秦至的队伍中,看似在外围为了救他而努力,实则不动声色地靠近内围,最后装作发力将对手的剑打飞,却正好将剑送入秦至的背心。
他隐藏的极好,连表情都有见到主将身亡后的悲恸。若非是他率先喊出“秦将军身亡”,若非是他见到听到消息的我军军心涣散后微微露出的笑容,我也不会发现他。
我即刻写信让他提防亲兵中的人,将我的秘密和盘托出,我已顾不上当他得知了两次“救命之恩”实则是我别有用心的靠近后会怎样对我,只是恳求他信我,提防一些身后人,待他回京再算我同他的帐。
那封信由思思的夫君快马加鞭送往边疆。
我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却再无一封信从边关传来。
我猜测,我同他这辈子的缘许是尽了。
半月后,主将靖王重伤的消息传来,在朝廷之师收复被节度使占领的领地的喜讯中显得不值一提。
接下来,京中似是起了场叛乱,但听说很快便被压了下来。在两次平叛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的秦至,一改京中纨绔子弟的名声,成了京中世家女婿的香馍馍。
听到他无事的消息,我松了一口气,偷偷开始打包行李,毕竟他再来寻我之日,也许就是我离京之时。
他如今不愁人嫁,听闻连皇上都有将一母同胞的妹妹嫁给他的意思。
诸如此类的消息从八卦的婢子处传来,我维持着表面上的喜意,感受着某些人对我的日渐敷衍。
瞧啊,有多少人认为我会是他的王妃呢?她们兴许还认为,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主母压着,靖王兴许都不会让我入门,像现在一样养在外院,一辈子见不得光。
可我们都错了。行赏宴上,他只要了一样:陛下的赐婚诏书。
诏书送来的那一日,我正抱着思思的儿子逗乐,接下诏书,我还在懵的时候,宣召的公公凑过来道:“恭喜许姑娘苦尽甘来。祝王妃与靖王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胥妈妈将那位公公送出院子,我身后便传来思思喜极而泣的声音和她夫君轻声的安慰。
我如同在梦中,处处不真实。
可随后而来的他却告诉我,这是真的,他履行了对我的承诺。
一见到他,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他高了,黑了,也瘦了,身上仍是华丽的礼服,立在那儿,长身如玉。我只是哭着,半分不敢上前,就怕抱到了他,美梦便醒了。
他冲我一笑,向我奔过来,拥我入怀。
我终于感受到了真实,他平安地从战场回来了。
我放声大哭。
抱了片刻也哭了片刻,他有些无奈地替我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说:“阿岁,我答应过你,余生相随。”
我们的婚礼定在两月后,在这期间,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母妃。那是一个很美的人,身上有着久居高位的高傲与威严,她却有些僵硬地拉住我的手,同我叙些家常。我能感受到她虽然有些不自在,却极力地想对我好一些。我原先的紧张都不见了,一点点地和她说着话。一直到黄昏,秦至下值,匆匆赶来,只说了句“母妃”,便被她打断了。
太妃起身,高傲地盯着她儿子,道:“母妃又不会把你的王妃吃了。瞧着你似是不欢迎母妃,你便送母妃回府吧。”
随后,她又转向我,道:“你也莫怪母妃夺了你们小两口的相处时光,按理,婚前一月夫妻二人可是不能见面的,待你入了府,以后还得日日相见,你还是趁这几日自由多去见识些别的,莫被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靖王,回府吧。”
婚礼那日,我有些紧张地按照胥妈妈的讲述行事,好容易不出错地行完了回到青庐,我偷偷吃了块秦至塞给我的糕点垫垫,便坐在床上。
思思与胥妈妈的话涌上心头,我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双颊绯红。我和他也曾同床共枕,可最后一步却从未超越。
如今,他是我的夫君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紧张地挺直了腰背,他为我却了扇,我们同饮交杯酒。
......
随后的许多年,我们应了那位公公的赠言,琴瑟和谐。我们儿女双全,孩子也长得极好,都像我曾期盼的那样。
他上交了大部分兵权,陛下和继任的皇帝也从未疑过他,靖王府平安地度过了此后的许多次风雨。
最后,他因旧伤先我一步,享年七十八岁。我在一年之后也随他而去,临去前,我们的第二个曾孙也出生了,哭的极为有力。我望着塌前悲伤的儿女孙辈们,看着秦至从门边走来,我感受到身体一轻。拉住他的手,我们都变回了年少初识的模样,携手而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