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特工》赤华生

120、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院西侧石榴树下的圆桌旁。

　　此时起了一会风，吹得人心头顿生惬意。

　　“今天为什么突然要做绿豆汤？”林念刚一坐下，就打算揭他老底，敲打敲打。

　　叶云飞坐在石凳上，正眯眼享受夏夜微风的微醺，被这么一问，好兴致全被冲没了。他睁开眼睛，斜睨着对方：“怎么？我突然这么勤快，你还要怀疑？”

　　深更半夜，林念不敢太大声，索性压低声音凑近了说：“你从不会无端做事，除非另有目的，就像……上次去公馆。”

　　叶云飞马上低下头跟他咬起耳朵，“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惩罚’你？”

　　“？？？”

　　林念红着耳朵，不可置信地与他拉开半寸距离，上下打量一番，满脸嫌弃地要起身。

　　叶云飞急忙把人拉住，“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人真是的，这么认真。”

　　林念重新坐下，还真就一脸认真地盯着他。

　　被盯了好几秒，实在装不下去了。

　　叶云飞脸上的玩味渐渐转成凝重，对上坐在旁边的视线，他沉声问：“你们又要去军部救人？”

　　林念皱眉：“你又偷听？！”

　　“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不是儿戏。”

　　“我是认真的。”

　　对方的视线透过黑暗，直直望进他的右眼。

　　一阵风吹过，打破寂静。

　　“不行！”

　　林念逃开他的视线，直接拒绝。

　　“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叶云飞很自信地端起桌上茶壶，晃了两下，结果是空的。

　　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放下茶壶，他又接着说：“下次开会叫上我，不然我还做绿豆汤。”

　　“是不是因为我的眼睛，你才这样要求？”林念突然道。
　　握住茶壶的手明显顿住。

　　果然……

　　右眼自从受伤，开枪瞄准受到影响，大目标还好一些，夜里执行任务，视线确实不如以前灵活。

　　可他不想承认，特别是在叶云飞面前！

　　林念低下头，敷衍地轻笑：“你放心，李队长和我一起，不会出事。”

　　“你要去救苏冷月，或者是破坏他们的计划，我都不会阻拦，但我一定要在你身边。”

　　“叶云飞！”

　　林念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发颤：“如果你是要对付日本人报仇血恨，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替你实现。如果你是不想让我以身犯险……那就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我没有质疑你的能力，我只是——”

　　话音戛然而止，对上那双染满愠怒的眼睛，叶云飞心虚了。报仇血恨是真的，担心他出事也是真的。

　　他就是在害怕，在质疑。害怕林念会不顾一切地救人，甚至搭上性命。质疑他受伤后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如鱼得水的逃脱掉，落入山口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自私也好，冷漠也罢，只要他活着！

　　“我们之间不应是保护与被保护，而是并肩作战。”叶云飞起身走到他面前，安慰道。

　　“你不是任何身份的人，没义务卷入这件事里。”林念心里针扎般难受。愧疚刚刚对他的态度，也恨自己竟到了要被人保护的地步。

　　“于公，这是国仇，每个人都有义务反抗。于私，这是家恨，作为家属，我不帮你帮谁？”叶云飞拇指细细婆娑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笑得别有深意。

　　抛开一切，他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少爷，他亦不是刀口舔血的搏命特工，只是家人，更是伴侣。

　　二人对视，林念看到他眼里的决心，突然噗嗤一笑，眼角染泪地摇摇头。

　　罢了，事到如今，还分什么你我。若不是有幸得救，去公馆那晚两人早已魂归故里，共赴黄泉了。

　　见他终于松口，叶云飞笑着靠到他肩上轻声耳语：“我不想让你孤军奋战，更想赶快结束这场战争。”

　　入夜已深，林念将自己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温暖的体温仿佛带他穿越多年以后，站在和平的土地上，过着平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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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中午的太阳依旧毒辣，一辆黑色汽车卷着干燥的尘土朝日军部飞奔而来。

　　绕过白色二层小洋楼，车子停在西边一处连排矮房前。

　　陆文曼和另一位实习医生小陈跟着藤本一郎下了车。做实验的医疗器械提前运来，摆在房子里。

　　三人在一个扛枪士兵的带领下进了屋。刚一开门，就听见里面有动静。拉开手术台围帘，吓了一跳。

　　“唔——唔——”

　　顺着声音，一个口鼻被堵，浑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躺在台上不停翻滚。

　　日本兵使劲按住他的腿，防止人滚到床下。

　　可怕的预想瞬间在大脑里炸开，陆文曼急忙转身叫住：“老师？！”

　　听到声音，藤本只是冲她点点头，给了一个平静的印证。

　　“大佐阁下要求我们今天必须完成这个实验。”

　　小陈是个男医生，一米八的大个子快要瘦成麻杆。一听要拿活人做实验，脸都快憋成酱茄子，浑身筛糠一般地抖。

　　陆文曼仍不死心，妄图想要说服藤本：“可这是在违反医学法规，我们没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命。”

　　“看不出陆医生这么善良。”

　　远藤的声音在门口出现，跟在他身侧的，依旧是山口，还有两名扛枪戴帽的士兵。

　　这阵势，威胁无疑。

　　“大佐阁下，我的这位学生心地确是很善良，不过，她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还望见谅。”

　　藤本走到陆文曼跟前，低声劝道：“陆同学，来到军部，就要听从指挥。”他撇了眼床上的仍在挣扎的囚犯，又道：“这人因为偷盗本就判了死罪，让他能够脱离被枪毙甚至斩首的悲惨下场，替帝国效力，岂不是死的很有价值？”

　　中年男人眼神绝望无助，他听懂了藤本的中国话，眼睛圆睁，身体扭得更加起劲。不知他是被冤成死囚犯还是根本不想替日本人卖命。

　　手术台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远藤示意身后一名士兵上前控制住。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藤本君如果说不服，那就只能让我的士兵出面了。”

　　说罢，几个机枪口指向陆文曼。

　　“别！”

　　小陈吓得脸色由紫变白，全身惊出一身冷汗。他一把拽住陆文曼劝道：“快点做吧！”

　　他先利索地拿起桌上麻醉针管，站在那人面前，右手抖得厉害。尽管对方豁上命地挣扎，那管麻醉还是顺着胳膊打进身体里。

　　不消五分钟，床上的挣扎渐渐变轻，最后消失。

　　小陈拿起两管毒剂正要递给陆文曼一只，门外突然起了争执。

　　“放我进去！”

　　“请留步。”

　　“我找少佐有急事！”

　　“谁在外面争吵？”远藤不耐烦地转身问。

　　山口则弯起嘴角，猜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在笑。

　　出去的士兵急忙赶来，“报告大佐，是苏先生在门口想要闯进来。”

　　一听这名字，远藤生气地看向山口，“一个戏子，你能留他到现在，可见少佐对他的偏爱！”

　　山口垂下目光，恭敬答道：“我现在就去处理。”

　　说完，他抬脚刚要迈出门，外面响起两声枪响，接着苏冷月连奔带跑地闯了进来。

　　正要给囚犯注射毒剂的小陈被吓地针管脱了手，陆文曼接过针管，一动不动。

　　满屋的人都被这两声枪响震住了。

　　日军部守卫森严，大白天突然响枪，确实挺不吉利。

　　苏冷月跑到山口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手、枪，气都还没喘匀，直接被身后追来的士兵押住，手枪突然脱手掉在地上。

　　山口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枪，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给你枪是这么用的？”

　　“他们动手动脚，我是在自保。”

　　苏冷月满脸狡辩，不肯服输。

　　远藤很是愤怒，厉声喝道：“苏先生胆子够大的，敢在军部开枪，违反军纪，应该枪毙！”

　　“我是来找陆医生的。”苏冷月故意放大声音，好让屋里的人也听见。

　　实验贸然被打断，陆文曼估算了下时间，再过五分钟，麻醉该会失效。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苏冷月再多坚持一阵，只要失效，为防止麻醉过量导致脑死亡，犯人就不会被二次注射，实验也就会相对取消。

　　远藤不听他这套说辞，吩咐士兵：“把他给我押进大牢，按照军法处置！”

　　“大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是我的人，作为主人……”山口转头看向苏冷月，笑道：“我会给他一定的惩罚。”

　　远藤冷哼一声，“希望你能按照规定把人处理了，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说完，他转过身，示意藤本实验继续。

　　今天来就是要亲眼见证活体实验效果的，本就心情舒畅，没想到却被半路打断，心中顿时不快！

　　本想借着这件事除掉苏冷月，想一个戏子，在山口眼里应该不会太重要。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如此袒护这个不入流的戏子！

　　正想着，对面手术台上的人突然动了两下，紧接着人也跟着慢慢清醒。

　　陆文曼眼里渐渐有了光，顿觉事情转机来了。

　　“老、老师？”

　　小陈等着双大眼，激动地喊。

　　藤本一看便知。他来到远藤身边，征求实验是否继续。

　　“如果不打麻醉剂，毒气能发挥作用吗？”

　　“能，不过……”藤本瞅了眼手术台上瘦成条的犯人，“毒性带来的痛苦太大，只怕他熬不过去，我们判断不出是他真正死亡原因。”

　　远藤一抬手，“无妨！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就完成。”

　　藤本点点头，又转身给两个学生传达了实验继续的指令。

　　陆文曼脸色骤变，“老师？！”

　　“别说了，赶快实验！”

　　一个士兵用枪口戳了下她后背亦是警告。

　　陆文曼颤抖着双手，再次接过针管……

　　“啊————”

　　凄厉的惨叫从屋内骤然响起，门口的苏冷月浑身颤抖。

　　声音喷涌的岩浆，剐得人耳朵发烫生疼，然后慢慢拖长变粗，直至最后销声匿迹。

　　山口突然靠近，小声道：“你是故意制造这么大动静打断里面的实验，对不对？”

　　仿佛被他看透心思，苏冷月瞬间浑身炸毛，脊背发凉。他使劲摇头否认，“不、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

　　“来找上次帮我看病的医生。”

　　山口颇有兴趣地眯眼看他，“你的烧已经退了。”

　　“我……受伤了。”

　　“哪里？”

　　苏冷月猛然抬头盯着他，脸憋得通红，嘴抿得死紧，就是不说。

　　“哪里？！”

　　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晚你……”

　　山口突然明白，阴冷的表情转成暧昧不明的笑意，他缓缓开口：“回房里等着。”

　　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苏冷月绝望地望着矮房的窗台边，那里隐隐透出模糊的人影，应该是士兵抬人的动作。

　　身后的机枪催促着赶紧离开，他抬起袖子慢慢擦掉额头的汗，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