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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天、婚礼和酒 ...
半梦半醒时节,呼吸间青草的气味很浓。
帐子的门帘哗啦掀开,金乌师兄俯身钻进来:“小昭,怎么在这里睡了?快起来,今天过罕布尔节。我们去看热闹。”他嚷着,把个陶罐子塞进我怀里,一股辛甜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
“辛夷花酒。我的舅舅家的女儿今天出嫁,我们送这个给她。”师兄看上去兴奋得很。
“那青鸟师兄送什么呢?”我故意这样问。
“诶呀,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嘛。”金乌摆摆手,把我拽出帐子,站在阳婆底下。
“就知道你又拿他的东西做人情了,你哪里能酿这么香的酒。”我随口应着,抬眼望向远处。
深吸一口带着露水味道的空气,天非常高和蓝,草原正由冬日复生。罕布尔节是部落里庆祝春天到来的节日,许多人会在这一天举行婚礼,集体婚礼。
于我而言,这个罕布尔节还是庆祝“没有在冬天死掉”的日子。关外的冬天是死亡如影随形的季节,穿白袍戴银冠的暴雪女神降临后,草原上就充满了寒冷、饥饿和蠢蠢欲动的野兽,随便哪一种都是致命的;如果像我一样为了追赶羊群迷失在白色荒野里,雪盲症会让所有不幸的事一起发生。
至于我为什么要追着别家的羊跑进雪原——别误会,我不是舍己为人,只是个傻子。
傻子是字面意义上的傻子。十二岁的姑娘在部落里已经可以嫁人了,但十二岁的我会说的唯一一个词是自己的名字达瓦,达瓦的意思是月亮。当然我现在的名字不叫达瓦,师父收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汉人名字,叫做昭昭。
当然后来我有猜到那几天他正在读《孟子》啦。
我的师父萨迦,他很年轻,也很好看。
他曾是部落里最俊美的男子,所有未嫁的姑娘都往他的帐子里丢过辛夷花——意味着热烈忠贞的爱——直到他十六岁成人礼的当天被选中,立下不妻不子的血誓做了祭司。
大祭司萨迦依然年轻健壮、依然俊美无俦,只是永远也不会有姑娘收到他的辛夷花了。
师父救了我的命两次,一次是把我从东边战场捡回部落里,另一次就是在这个冬天寻回了跑丢的我。
昏昏沉沉身体逐渐发僵的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春天,直到萨迦不知用什么办法摸到了我藏身的雪窝子,刨出了抱着一只羊羔、半死不活的我。后来他告诉我,拍干净雪就看见羊羔已经冻死了。但多亏了它的一点点温度,我撑多了几个时辰。
后来青鸟师兄说,师父一个人闯进暴风雪的背影像是行走的天神。人人都知道十死无生,可是没有一个人阻拦他,大家甚至连劝告的意图也没有,只是看着他走进雪原,又看着他把我带回来——因为他是萨迦。
我回来以后就发高热,高热之下脑子烧成一团浆糊——但是,用师父的话来说,应该感谢这场病,大难不死,我的后福是“烧通了心窍”,我不傻了。多少还有些迟钝,但是很快就学会了说话——只用了不足一个冬天——此前萨迦教我喊他的名字用了两年。
刚刚从高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萨迦榻上,萨迦半个身子伏在榻上睡着。
我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取了他的大氅披上,钻出帐外:
夜空深邃,无边雪色之上,明月高悬。
“昭昭——”
我回头,望进一双夜空般的眼睛。雪色与月色之间,萨迦是踏着雪色披着月色而来的长生天化身。
“师父。”喃喃出口。
我相信那一刻他眼中闪动的是狂喜。
我知道今天同前几个罕布尔节一样,主持婚礼的人是师父。
琐碎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他做,大祭司只负责傍晚的宗教仪式。他应该还没有起床,路过萨迦的玄色帐子时候,帘幕合拢的样子同昨晚我离开时一般无二。
我对金乌师兄舅舅女儿的婚礼一点兴趣也没有。把酒坛子丢给他,在衣袍上下翻了翻,没什么拿的出手,只好狠狠心从左手食指上摘下来一枚戒,牛骨头上嵌着碧青的松石:“这个是我的礼物。师兄再见,我去看看师父。”
也不等他反应,转头钻进了玄色帐子。
萨迦果然还睡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
伸手推他:“师父,起床啦!打扮一下,要去帮人家结婚啦!”
他醒得很快,一下子坐起来:“梳头。”
我乖乖地从怀里掏了自己的梳子出来,盘腿坐在萨迦身后,一缕缕整理他的头发。
“戒指丢了?”冷不丁叫问了一句,我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随手送出去的礼物是师父给的,答话时候声音都发虚:“没有丢。师兄的舅舅的女儿今天结婚,送出去了。”
师父没有再讲话,我只觉得空气都凝固,又怕随口说出什么触他霉头,提心吊胆地继续动作。
“好了。”辫稍系上枚红珊瑚坠子,我小小声提醒了一句。
他下地转过身来面对我,眉眼还是舒展的,嘴角像豹子那样撇着:“主持婚仪的衣裳。”
我忙不迭地从柜底把那件黑底织花的袍子捧出来给他套上,踮着脚整领口。
直到我停手他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弯腰拍了拍衣襟,又把繁复的装饰一件一件戴上。
发带、耳坠、项圈、手镯,乱七八糟一串串的链子,戒指,神像坠子……罕布尔节太重要了,他披挂得像个西南边佛寺里的金身塑像。
打扮停当,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把左手小指一枚开口的素银戒指摘下来,稍稍掰开,不由分说地套在我刚刚空了的食指上。
戒指有些沉,简简单单雕着一枚小月亮。
我有些糊涂了,但是萨迦已经抬脚出去,不及细思,我只好忙不迭跟上。
反正师父给的东西,以后不敢随便送人了。
今日,各处的帐子都飘着辛夷花酒的甜香。陪着萨迦走了一路,不明所以地听了许多故事,然后很快,他要上场了。
矿物粉末混着蛋清和油脂搅拌成糊状,白色和红色的油彩涂在他额头和两颊,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美。
篝火点起来,他站在篝火前,站在光亮处,站在人群中间。
他的声音远播云霄:“……布仁家和呼德家的而女们,巴尔思和脱里家的儿女们,拔都、阿勒坦、铁穆尔家的儿女们,你们在太阳底下、在月亮底下、在长生天的底下牵起手来,这是太阳、月亮、长生天和你们自己的意思,领受他们的祝福,生育多多的子女,繁殖多多的牛羊,相互和睦,分享同一壶酒,同一块肉……”
所有人都在欢呼,新娘和新郎们一对对站在萨迦眼前,听他历数各自祖辈的荣光和教诲,领受他代表长生天赐下祝福。
萨迦也很高兴,之后的宴会上喝了好些酒,劝都劝不住,口边的油彩花了,脸颊也泛起酡红。
回到玄色帐子里,他一头栽在榻上。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人摆端正,拿热水浸了布巾擦他的脸。
可能水有些烫,他睁开带着雾气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他的神情不是愉快的,甚至带一点遗憾、委屈的感觉,我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本能地感觉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問:“我的祖辈……”
话音未落,他已经合眼躺倒了。
我无奈——其实也并没有指望他知道的。承认自己有所不知,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师兄说我是东边战场上捡回来的,但一个人总得有父母吧?
手上动作不停,妥妥贴贴地把颜色拭净,又擦干水痕。
他太沉了,我实在没办法,费了半天劲只把外袍扒下来挂着。
知道他喝多了酒夜里要喊人的,干脆扯了张毛毯随地躺下。
东边草原上没有其他部落。向来就没有吗?萨迦不肯说,我还能去問谁呢?两位师兄是不知道的……
青鸟的酿造制药的手艺是家传,我和金乌的武艺是跟着部落里勇士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学来的。萨迦所教的,除却识字读书,大部分是杂七杂八的知识和道理。说是师徒,但我们同萨迦的关系其实很松散。
尤其对两位师兄而言,只不过是遵从无父母、亲人又无力扶养的孤儿由大祭司照拂的传统。
大祭司的手段不像是读书识字、养羊做饭这些能够学得会的东西。与神明交谈,需要的是娘胎里带来的一样东西,萨迦把它叫做“智慧”。
按说他是离神明最近的人,但是我跟他许久,可以确知他并不像部族里其他人一样的虔诚——不敬地说,我甚至怀疑他其实是不信神明的。
提出这个问题的结果,是他笑着回答:“正是如此。”我的讶异或许有些明显,他补充道:“正因为我不信,所以我能做得,旁人做不得。”
似懂非懂地点头,他抚了抚我发顶:“昭昭不需要担心这个。别同其他人讲哦。”
总觉得他是在暗示我没有智慧。但是这话就算说出去谁会听啊,大祭司自己不信神的?
罕布尔节不眠的夜晚,我最终决定去婆婆妈妈们洗衣裳的地方碰碰运气。
总有人知道的吧。憋在肚子里一个冬天的言语,只要有人愿意听,一定什么都会愿意说出来的吧。
春天的明河水流湍急,伸手进去刺骨的冷。
是谁的声音在喃喃些什么?
血色的月亮,消逝的部落,高天盘旋的青燕子……
我猛然清醒过来。
月光洒落满地,醒来的我身在城中。
是了,部落早没有了,过往皆梦。
如今南人北人混杂而居,恰如萨迦预言。而我却再见不到他了。
十六岁那年的罕布尔节,我亲手杀了我的师父。那之后,部落失却长生天护佑,为南人所踏破。
词汇有借鉴蒙语藏语,也有胡编的,但民族、历史和宗教都没有原型。
辛夷花是借用现实花名,但性质与之不尽相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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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天、婚礼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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