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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歉信 ...

  •   “沈哲予,你的信。”邮递员把信塞进门缝里,他观望这是20世纪的木门,里面用铁链挂着,缝隙很大,能穿过一个女子,看来有些年头了。他又看,这扇门还蛮有趣味的,上面还有用石子刻出来的猪头呢,那个猪头画的极丑,鼻子孔一大一小,有三个耳朵,一只眼睛,画成这样,那邮递员能看出来是猪已经很了不起了。那头猪旁边还有一个箭头,箭头旁刻着一个名字,陈什么,是两个字,但就是看不清,因为最后一个字被划了几下,挺深的。深到,邮递员可以看到那人青筋暴起,下了十足的劲,狠狠得在门上划了几道。其实也不多,三四道,但足以把名字抹掉。邮递员哀叹了声,骑上车子,去送下一封信。
      信?现在怎么还有人写信呢?都21世纪了。
      “来啦。”
      沈哲予打开铁链,人已经走了,他本来还想说一句谢谢呢。
      “什么信呢?怎么会有人给我写信?寄错了吧。”
      沈哲予自言自语的说道。在七年中那个人走后他很少讲话了。从那以后,他便学会了自言自语。每次说完,他总先安静几秒,像是在等人说话,然后自己再接着说。
      他捡起地上躺着的信封,是上世纪的。有些褶皱了,样子不太好看。
      沈哲予扯平,摸起来还挺厚。上面小字写着,沈哲予收。
      沈哲予知道是谁写的了,因为那串字。
      是七年未见的陈桐。
      他重新把门锁好,他突然觉得这把锁突然变得好重,他快拿不起来了。
      他回到了房里,坐在了他们之前花所有的积蓄买的那红木沙发上,这红木还是那么硬,他想。他缓缓打开了信封,第一句便是,沈哲予,对不起。
      他不想向下看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沈哲予:
      沈哲予,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写这封信就是和你说对不起的,原谅我99年的不辞而别。写着很不舒服,明明我们现在就在99年。
      你敢相信吗,这封信是我99年写的,现在是不是06年,七年过去了,你还好吗?现在的A市是不是变化很大,还和以前一样吗,是不是比我们那时候漂亮的多了。
      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看看。
      你一定找了我很多年了吧,七年?你不会把我忘了的。但,你别找了,你找不到我的。因为我的骨灰已经洒向了大海,随着波涛的起伏而自由翱翔。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最喜欢看海了。你说,等我们有钱了就去,不仅要看大海,还要看世界各地的海。你还把你知道海的名字说了一遍,最后还说出了,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和北冰洋。我笑着骂你傻,你说我才傻呢。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块去看海了。都怪钱,要不是没有钱,我们早去了。对了,那个沙发你还在用吗?太硬了,换一个吧。那时候我们□□的时候你就说硌得慌,所以换一个吧,不用害怕钱,因为我死之前,跟上帝许过愿,让你有钱一辈子的。
      还有下辈子你的财富也已经让我预约过了,所以你下辈子也不用担心。
      还记得我们刚见面那会吗?你我还都是个小屁孩,我十岁被送进这个村子,没有人和我玩,说我是杂种,不知道是我娘和哪个男人搞出来的,都不知道爹是谁。但是你没有,你会说,我叫沈哲予,我们来交个朋友吧。我那时候可欣喜了,疯狂点头。想着我也有好朋友了,而且我的好朋友还那么帅,当然我也很帅。
      那时候,我们一起上的学,一起回家,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还是会有人说我是杂种,你听到这就会和那人打,那人打不过你,就跑回去找妈妈,然后你就会受到家长的指责。说,我们怎么这么没教养。说,就知道打小孩。说,你就是跟杂种离得太近了,才会变成这样。你不听,你冲她吐舌头,你拉着我跑,让我不要听她的。
      我也就跟着你跑了。
      后来,长大了些,我就不怎么在意了。那时候,我只在意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回答,是的。你在你家门上画了一头猪,并署名陈桐,说这是你最好的朋友才有的地位,我虽然不喜欢那头猪,但听到那句话我还是很高兴。我说,我也要画个。门前已经被你画满了,我画在了门后,一只小熊,署名沈哲予。我画的可比你好多了,当时还想让你夸我呢。你没有夸我,你就说,小熊和小猪是永远的好朋友。这句话,比夸我我还要高兴一百倍。
      我们上了初中,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可把我气坏了。当然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不知道你气不气。每天你抽屉里就有好几封情书,上面写着,严浩翔我喜欢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都一个个打开看了。现在,写起来还是很气。你也看,不把这些扔进垃圾桶里。我问你,你喜欢她吗?你说不喜欢,但要尊重别人对你的喜欢。
      我总觉得你是发着光的。
      那时候我们经常逃课,也不干什么,就是去附近的小卖铺买两根奶油布丁。我每次都说,我的布丁甜,让你尝尝,没想到吧我那么小就有心机了。你也说,你的甜,让我也尝尝,我更高兴。
      再后来,我们没钱,高中没上,做了个超市搬运工。每天十几块钱,但也乐此不疲。我妈三天两头不在家,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搬到你家住。在你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年,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个红木沙发。在那天,我向你告了白,你答应了。我们在那红木沙发上接吻,你说,等以后你要亲死我。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全是怎么亲你的画面。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白天去打工,晚上做,还算过得去。我们常在红木沙发上做,你说硌得慌,那我就在下面,让你骑乘。我说,等我们挣了很多钱,我们就买软和的。你点点头说嗯。我觉得我们就这样活一辈子就行了,可还是我奢求的太多,我十八岁时,我生病了,治不好的病。我妈说是遗传病,我的父亲就是这么死的,治不好。她偏要带我去大医院看看,我对她说,再等等,我要跟你告个别。
      和平常一样,我们做完,我搂着你。我问,如果有人做了伤害你的事,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原谅他?你说,得分人。又来了一句,不会是你吧,陈桐,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我说,不是,就是问问。我让你回答。你说,最少也得七年吧。我问,为什么。你说,不为什么,就得七年。
      我一直拖到了我十九岁生日那天,我借口去买蛋糕,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其实我是离开A市了,我去了北京,来大城市看病。病是看不好的,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死。
      你还记得我走之前和你说的那一句“再见”吗,我记得当时你还说,再什么见嘛,一会就见到了。我笑笑不说话,心里在痛。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99年的不辞而别,是你心底的痛,所以对不起,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的也请理解我。
      沈哲予,我已经死了七年了,别在等我了,让他过去吧。
      沈哲予,A市这么大,离开这儿,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我忘了吧。
      陈桐
      沈哲予看完,心里有千斤重。他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到了信上,他连忙擦了泪,信不能湿。
      沈哲予等了七年,只等来了一封道歉信。
      这是一封晚了七年的道歉信,那是两颗心的拉扯,扯出了鲜血,染红了那封信,一段十六年的感情,在这封信后全都化为灰烬。
      这让沈哲予又想起了陈桐生日那天,本来是他应该去买蛋糕的,陈桐偏不让他去,让他好好休息,晚上还有要事要办。他是说了句,再见。只是沈哲予没想到,再见后,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
      真是命运捉弄人,是沈哲予等到晚上,陈桐还是没能回来。
      沈哲予拼命的找他,把整个村子翻遍了,也没能找到陈桐。沈哲予是个不爱哭的人,但这次他哭了,他边跑边哭。他喊着陈桐,让他快出来,可陈桐还是没能出来。眼看就要十二点了,沈哲予在附近蛋糕店买了个蛋糕,在街上,祝陈桐生日快乐。
      他自己吹灭蜡烛,对着空气说,陈桐你再不出来我就许愿了啊。我数三秒,一、二、……算了,你不出来正好,我自己吃那么大的蛋糕。沈哲予还是许了愿,愿望是,他希望陈桐现在立马出现在他身边。
      他说出来了,愿望没能实现。
      那天后,沈哲予把整个A市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陈桐。最后,他干脆不找了,在家等,等陈桐回家。他把门前的陈桐的名字划去,他们不再是最好的朋友了。
      三年过去了。
      沈哲予给陈桐回了信。
      陈桐
      陈桐,我离开A市了,在我收到信的第一年。
      我来到了北京,找了个人,结了婚。那人笑起来还真和你有你分相似。都是家长催婚,我们就随便找了个人,还都挺满意。我们生了个女儿,叫沈童。
      陈桐北京是真的大啊,真繁华啊,好多人都开上了小汽车,住上了大房子,北京好是好,但我有点想念A市了,想念A市的那段日子。
      陈桐我现在挣了很多钱,买了个很软的沙发,再也不硌得慌了,但我竟有些想念那红木了,有时间我在把它从A市运到北京,它自己在那房子里挺可怜的。
      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会看见有小姑娘往你抽屉里送情书而生气,买了布丁,说我的甜让你也吃一口。我早就想和你在一起了。
      你不用担心,我走之前,又把你的名字刻了上去,当时是我太冲动了,小熊和小猪还是永远的好朋友。
      陈桐,我只划了三四道就可以把你名字抹掉,但你我用了十年,还是挥之不去。
      你问我,如果有人做了伤害我的事,要多久才会原谅。我说,得分人。就是得分人,如果是你的话,一天也不用,你的那封信寄的太晚了。
      只可惜你的那一句,我爱你,我没有听到。
      陈桐,你不用自责于你的不辞而别,但记住下次走的时候,把我也带上。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沈哲予
      陈桐99年写的信,沈哲予06年才收到,而沈哲予09写的信,陈桐这辈子都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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