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撩的她》日暮西斜

82、82 海平线上升起的光

　　路飞瑶谨遵医嘱，配合吃药与诊疗，可是心病哪儿有那么容易医治，心魔不除，干什么都是徒劳。

　　夏夜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虫鸣声在草丛间此起彼伏，天边昏暗的云霭里，闪烁着微光的星星若隐若现，对面教学楼点亮了教室的灯光，路上有些许回来上晚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携手同行。

　　路飞瑶包揽了倒垃圾的值日任务，从垃圾池里回来后，收拾了一会才从教室离开。

　　锁好门往外走去，心事重重的她一直低着脑袋走路。

　　刚下楼，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淋湿，她尖叫了一声，抬头看去，几个女生掩嘴偷笑着缩回脑袋，又是她们几个！

　　路飞瑶擦拭掉脸上的水渍，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她本想用理智压制住情感的倾泻，可楼上的嬉笑声像是一根针，把她尚未完全鼓起来的情绪气球扎穿一个洞，无法向外爆炸，只有自我毁灭。

　　教学楼四周栽种着高大的槐树，幢幢树影里，传来阵阵虫鸣声，在这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前来回飘荡。

　　孤独无助的感觉再次将她吞噬，她感到一阵彷徨与失望，成长是痛苦，是孤独，也是惆怅。

　　她像是坐着一叶扁舟飘荡在漆黑的水面上，水底下潜藏着水怪，她恐惧于她们翻起的波浪，天际与水面连成一线，她在无边的寂静中等待，等待着地平线上升起一道光，撕开一道裂缝，将她带到光明的彼岸。

　　可是她的光熄灭了，带走了所有的温暖与光亮，留给她一地荒凉。

　　她蹲下身子蜷缩起来，抬起双手捂住脸蛋，把所有的伤心与难过隐藏在手掌心里。

　　漆黑中，她感受到有人靠近，透过缝隙，地面上有一道黑影将她笼罩起来，她惶恐地抬起头来看他。

　　来人逆着光，正好挡住了身后的路灯。

　　他低头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路飞瑶，她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可怜猫咪，瑟缩着躲在屋檐下等待好心人的出现。

　　来人身体晃动了一下，微微错身，路飞瑶借着微弱的路灯，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宋安南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橘色的路灯打在他头顶上晕开一道光圈，他突出的眉骨下，眼窝微微凹陷，高挺的鼻梁在他脸颊上打出一道暗影，薄唇抿成一条线，绷紧的下巴似乎带着薄怒。

　　路飞瑶眼里闪烁着惊疑，他不是不来上学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管他为什么会出现，路飞瑶都想要逃走，太丢脸，太狼狈，她害怕被他看到这样脆弱无能的自己。

　　路飞瑶快速起身，侧身就想跑，宋安南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惨白的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辉，像是照片图层剥离掉三原色，徒留灰暗的底色。

　　路飞瑶挣扎着要走，宋安南却紧抓着不放，两人无声的对抗着。

　　就在路飞瑶想要开口解释时，他忽然拉着她的手大步往楼上走去。

　　空寂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路飞瑶踉跄跟上他的步伐，他抓着她的手很用力，她觉得手腕被抓得生疼，忙喊道：“你放手，很疼。”

　　他松开了些力道，可却固执的不肯彻底松开。

　　他终于开口了，却问：“几楼？”

　　路飞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上去替她报仇？

　　昏暗的楼道里，他的声音低沉平稳，脚步铿锵有力，握着手腕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来握住她的手掌心，十指连心，她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传输过来的力量。

　　楼外是深沉的夜色，楼内是半明半暗的灯光，他的身影如山峦一样巍峨，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让路飞瑶忍不住想要依靠，不再纠结，她小声报上楼层，宋安南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来到四楼，刚走上楼梯的二人能听到从前方教室里传来的笑声，刻薄而尖锐，路飞瑶觉得难听，转身想跑，宋安南却不让，他把她拉到身后，微微侧头提醒道：“听好了，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教室里三个女生正在后排出黑板报，两个女生撑着手坐在桌子上，一个女生站在椅子上画画，她们正笑着讨论下次再弄出点什么花样来整蛊路飞瑶。

　　“下次往她杯子里倒粉笔灰，搅一搅，泡一泡，洗洗更健康。”

　　“或者晚上咱们把她关在厕所里，吓死她。”

　　“哈哈哈有意思，曼曼姐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站在黑板报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想要继续吐槽，看到悄然逼近的宋安南，顿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面前两个女生还在自鸣得意，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不妥。

　　正在嬉笑间，两盒粉笔哗啦啦地倒在了坐着的两个女生头上，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粉笔，里面全是光秃秃的粉笔头，盒子里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粉笔灰，粉色，蓝色和白色的粉笔灰将她们点缀得五彩斑斓。

　　“啊！你他妈有病啊！”两个女生转头，对上了宋安南阴沉森然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声。

　　他拍了拍手掌里的灰，眼皮掀起，冷声说道：“叶曼曼是被我弄走的，你们也想跟她一个下场是吗？”

　　左侧的女生鼓起勇气来询问：“学……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又没有得罪你。”

　　“欺负路飞瑶就是得罪我，刚才说得挺开心，继续说，我也来听听。”他个高腿长，轻轻一靠就坐到了桌子上，桌子被他压在身下，桌脚划过瓷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们三个女生因为害怕而聚在一起，眼睛落到门边的路飞瑶身上，心下大惊，难道传言这两个人有关系，是真的？

　　“学长，我们以后不敢了。”三人齐齐开口，期望自己那单薄的保证能得到眼前人的谅解。

　　“你们之前是怎么欺负她的？”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伸手拿过桌子上的一个透明水杯，拧开瓶盖，捡起落在桌子上的粉笔，一颗一颗地投进去，像是在做化学实验，每一步的动作都透露着迷人的优雅，可是他制造出来的“化学品”却冒出危险的信号。

　　没得到她们的回应，宋安南视线从杯子转移到她们身上，锐利的视线如刀刃一般在她们脸上划过。

　　她们靠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生胆子稍微大一些，站了出来，说：“对不起，我们以后不欺负她了。”

　　“我凭什么信你。”他的人生信条告诉他，没有约束力的誓言就是在放屁。

　　“我们说的是真的，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三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发誓，却在宋安南举起了手机录像时，齐齐闭口不言，躲闪着不敢看镜头。

　　宋安南的镜头专注地拍摄着她们三个：“你们三个欺负路飞瑶多久了？”

　　她们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像是在互相推脱。

　　“哑巴了？说话。”他的尾调提起，隐含威胁。

　　其中一个女生垂着头，认输了：“两个月了。”

　　宋安南的眼神从手机屏幕里转移到她脸上，压低的眉眼带着危险的气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叶曼曼？”

　　“是她。”她们慌忙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叶曼曼头上，祈求从主犯变到从犯，少受些惩罚。

　　一开始确实是叶曼曼的请求，慢慢的，她们把欺负路飞瑶当做一种发泄压力的渠道，看到她被逼得崩溃大哭，看到她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她们生出了一股肆意的畅快感，后来的欺压，两种原因都有。

　　“都怎么欺负过她？”宋安南的声音收紧，放大了她们每一个人的镜头，像是要把她们认罪的模样铭刻在视频中。

　　路飞瑶听着她们坦白，伤口被撕开后虽然很痛，可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蛆虫开始慢慢脱落，在那一刻，路飞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有一种豁然开朗的痛快感。

　　像是遍布脏污的窗户被人抹掉灰尘，重新露出干净的镜面，让阳光直射入屋内，照亮满室的阴暗。

　　任由泪水冲刷脸颊，眼前一片模糊，可她内心一片明亮。

　　她们在说自己做过的坏事同时，路飞瑶的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她们干过的坏事。

　　量变会引起质变，她们自认为是小打小闹，却不知累积起来罄竹难书。

　　路飞瑶其实也说不好自己的抑郁症到底是因为她们还是因为自己的成绩，也许两者都有，可能还有更多因素，成因过于复杂，她自己也没办法梳理清楚。

　　但是当她们这三座大山移开时，她感觉心头轻松了许多。

　　她们交代完了，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路飞瑶，宋安南把视频掐了，问：“今天谁倒的水？”

　　三个人互相对视着，两个头上有粉笔灰的女生一致推选出站在中间的女生，她推搡着不肯出去认罪，却被狠狠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宋安南面前。

　　她低着头不敢看人，眼睛盯着桌角，“对不起学长，我们以后不敢了。”

　　宋安南抬起下巴示意她对后面的路飞瑶道歉：“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跟她道歉。”

　　她抬头看向路飞瑶，脸上表情微变，从害怕转到轻蔑，最后不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路飞瑶。”她只是屈服于宋安南的威严之下，并非出自真心。

　　路飞瑶没说话，她没那么大度，不想原谅也不会原谅。

　　得不到回答，她自找没趣，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宋安南，心头有些发憷。

　　宋安南把那杯制造出来的粉笔水放到她们面前的桌子上，冷声道：“既然诚心悔改，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喝了我就相信你们的话。”

　　她难以下嘴，颤颤巍巍的说：“可以不喝吗？我们真的不会再这么干了。”她期盼地望着他，直到看到他眼底闪过不耐烦与威胁。

　　她抖着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杯里的灰尘已经沉淀到了杯底，即使水面清澈，可味道难闻，她喝的时候差点反胃吐出来。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你们俩呢？”他眸光微闪，朝后面两人看去，意思很明确，不喝就是没诚意。

　　她们接过朋友递过来的杯子，忍着恶心各自喝了一口，喝完干呕了几声差点吐出来，最后一个女生喝下后，问道：“我们都喝了，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宋安南像是满意了，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回头警告她们：“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们，再敢对路飞瑶动歪心思，你们的下场会比叶曼曼更惨，她可以转学，你们觉得，还有哪个学校敢收你们？”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来到路飞瑶面前，收敛起了身上的戾气，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教室。

　　两个人走出了高二教学楼一路往前，最后两个人站在一盏路灯下，相顾无言。

　　“宋安南……”
　　“路飞瑶。”

　　两个人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曾经是最亲密的恋人，如今却只能喊着陌生的称呼，两人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路飞瑶最先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她抿唇笑起来，落落大方的对他说道：“今晚谢谢你替我出头，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你，我明天可能还得被欺负。”

　　他面露不悦，责怪道：“路飞瑶，被人欺负了两个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那会分手了。”路飞瑶再次揭开两个人的伤疤，宋安南眉心微皱，似乎很不愿提及此事，沉声道：“路飞远，宋玉致，哪个不能替你出头，再不济，班主任，教导主任也可以，你如果打回去我都替你鼓掌叫好，偏你竟然能忍她们两个月，路飞瑶，你再蠢也不能没有底线吧。”

　　路飞瑶心塞地垂下骄傲的小脑袋，像朵蔫掉的向日葵，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骂，可她没底气反驳回去，那会她正处于分手低潮，还有那么多破事围绕在她身上，她像是双手双脚被海底的海草缠上，想要获救，就得把那些麻烦事解开，解不开，她就无法浮回海面。

　　她负气说道：“是啊，我蠢，我没底线，她们欺负这样的我，不就是我活该吗？”

　　他嗤笑一声，想揉她脑袋痛骂她，可看她那可怜模样，话到嘴边也给咽下去了，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说：“行了，往后她们不敢再欺负你了，要是她们还敢欺负你，你去找宋玉致，她会替你出头。”

　　“不会的，她都不理我了。”路飞瑶扁着嘴，委屈不已。

　　宋安南笑出声来，笑声中难掩嘲讽：“路飞瑶，你怎么那么可怜，两座靠山都离你而去，你可真厉害。”

　　“宋安南！你少嘲笑我，你们算什么靠山，要不是你，我会变得那么惨吗？我本来无忧无虑每天开开心心的，因为你，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总之都怪你。”路飞瑶及时刹住车，没把楚碧云的事说出来。

　　“自己过不好就怪别人头上，有你这么无赖吗？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真不可理喻。”宋安南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路飞瑶气红了眼睛，心底的委屈像是被打开了开关键，一股脑地倒在他头上，“是啊，我不可理喻，像我这样没脑子又笨的人不适合你，反正都分手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你去走你的康庄大道，我去走我的羊肠小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行了吧！”

　　她发了一通脾气，宋安南却不接招，依旧冷着脸看她，只是怒气收敛了起来，冷静了不少。

　　路飞瑶吸了吸鼻子，也冷静下来了，感慨道：“宋安南，你以后会碰到比我好的女生，她们不会像我一样不可理喻，不会折磨你，不会和你吵架，我太糟糕了，她们真的都比我好。”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差劲，什么也做不好，一点儿用都没有。

　　金豆子不要钱一般使劲地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飞瑶捂着嘴压抑着哭声，肩膀一耸一耸，看着就可怜。

　　宋安南本意不是如此，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也有些难过，伸手把人搂入怀里安慰道：“你很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路飞瑶愣住了，回味了一下他话里的温柔，她哭得更凶了。

　　她永远也无法抗拒宋安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