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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路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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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们赶到了之前投宿的小镇,梳洗罢正准备用餐,忽然想到白眼狼的伤也该换药了,春夏夫妻说是出去“巡视”辽人的踪迹,樊勇因白露留下的讯号也暂时离开了客栈,叹了口气,我认命地敲开了隔壁的门。虽说有中午那个乌龙,不过什么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进来!”听到似乎略低了一些的男声,我直接推门而入。
“该换药了!”盯着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人我淡淡道。
“麻烦了!”似乎没想到会是我来帮他,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惊愕。
冷哼一声强压下心里的讽刺,我还不是逼不得已!拆开他伤处的纱布,虽说因一下午的休养,约一尺长的刀伤已经慢慢止血了,可是那些向外翻出的一片腥红还是让我不免有片刻眩晕,“你们到底有什么仇?你是杀了别人老爸还是抢了别人老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不自觉开口。
“辽人侵我国土杀我百姓,身为大宋子民——”呆了呆,床上的人有些气愤道。
“够了,白痴,算我多嘴!”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竟还这样大言不惭,“要不要我去把人找来让你杀个尽兴?这一路上你给我安分点,少扯些有的没的,你不怕死我们可还没活够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要不要我们去送个信?等到了东京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前提是你运气够好能躲得过别人的追杀!”不知道白露能不能把那些辽人引开?
“姑娘——”过了片刻头顶又传来略带压抑的声音,“如果——你们可以先走,不用理我!”
“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腿上的伤口终于包扎完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伤患,我的脸色不由得又暗了几分,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吩咐小二送些热水和饭菜,我绞好帕子递给他,“自己先擦着,有什么需要就说!”
“谢谢!”接过帕子他默默擦拭脸部颈部,动作还算优美——至少比我粗鲁的梳洗好看多了,只是他是左撇子?不对,他的右手——
“等等,”扯过他手中的帕子,我指着他的右臂,“你这里也受伤了?”
“一点旧伤——”不待他语毕,我已经扒了他套在外面夏令营的长衫,里面黑色的衣衫上右肩处透出一处血渍,前面还好一点,后面的印渍已经有一巴掌大了,的确是旧伤,应该是长枪或剑一类的兵器穿肩而过,伤口也已经愈合了,不知今天怎么回事又扯动患处,所以又开始冒血了。
“是之前摔倒——”左腿加右肩都带着如此重的伤,难怪会有中午那个乌龙了!“我到底捡了个什么麻烦!”剪开他肩上的衣物,我才发现这远远不够,唰唰唰——没几下上衣上半截已全部脱离了身体,没留意到旁边的伤者脸上一下白一下红,我继续尽职完成自己的护士工作,看着最后在对方肩膀前侧落户的白蝴蝶,我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还不错吧,我的手艺真是越来越近步了!”
隐忍的低咳终于打断了我的自我欣赏,抬头再对上那张泛着胭脂色的脸,我心情似乎更好了,端过桌上的粥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脸红个什么劲?吃亏的是我啊!行了,吃饭!”
“我自己来——”
“得了,再牵动伤口还不是我受累!你乖乖听话就行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家小弟想受这种待遇还要看我心情,乖,粥都凉了,来,张嘴——”
“我——喔——”满意看到眼前淡淡的胭脂迅速变为火烧云,我忍着笑语带威胁:“我的耐性有限,快点吃完就没事了,不然我走人了!”
“那——麻烦了!”许是看到我眼中的坚持,眼前的人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才像话嘛,真乖!”又在嘴巴上讨了些便宜,我新一轮的陪护工作也开始顺利进行,待桌上的两碗清粥都见了底,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这些煎饼给你放桌上,有力气就多吃点!没事我出去了!”
“多谢姑娘!”眼前的白眼狼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算了!”摆了摆手,我慢慢离开,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却正好望进一双清澈的乌眸,“喂,之前我一直叫你白眼狼,不过现在我觉得有点不合适,以后还是叫你白小二好了,晚安!”说完也不管床上的人有什么反应,我轻笑一声掩门而去。
队伍中虽然多了一个重伤号,我们也没敢在小镇上多耽搁,次日清晨如常上路,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宋都东京,一路晓行夜宿,丝毫不敢耽搁,眼看明日傍晚就能抵达东京,原已为已经甩开的尾巴又跟了上来,遥望周围空旷的平原,我们都知道如今只有战了,调整好心态,回过头来,就见已跟了我们半个时辰的九骑人马也在距我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个个神情彪悍体格健壮,标准的草原狼。
“几位跟了咱们一路,不知有什么见教?”抬手一揖,夏令营率先开口道。
“只怪你们多管闲事!”领头的男子一挥手,就有两人分别向我们冲来,晃眼的弯刀直指樊勇和夏令营。
“唰——”一阵声响,一根长鞭当空横扫而去,两柄弯刀几乎同时落地,“接着——”同时我也低喊一声,一刀一剑也稳稳到了两人手中,眨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辽人已成了死尸,几乎连闷哼一声都没来得及。
震惊过后,头领不知低声咒骂了些什么,其他六人也扑了上来,这次连我也没能幸免,摇了摇头,我握紧手上的弓驽全神戒备,却见向我而来的辽人突然从马背跌落,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替我做了一回地狱无常,瞥了他一眼,我再次专心观战,回暖的长鞭对付一个辽兵绰绰有余,至于樊勇和夏令营的刀招剑法我更是不用担心,辽兵根本都没有近他们身的机会,没多久场中就多了三个残兵三具死尸,不过——看到不远处手搭弯弓的败将,低咒一声我也扣动了手上的机关,三株连环箭相继飞出,对面的人颓然倒下,迎面的箭羽却依旧在飞,目标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策马挡在了那人面前。
“嘶——”身下的坐骑突然一声悲鸣,紧接着就撒开蹄狂奔,身后众人的惊呼也消失在风中,此时我连咒骂自己的时间都没有,黑兔身上的痛和狂乱的步子逼得我只能紧紧抱住它的脖子。不过这些贸然行动的悔恨和身处马背的慌乱都无法抵消心里的迷茫——这是第几次了?一二——哦,已经是第三次了,三次下来自己竟然背了十条人命了,呵呵——可是我也只是想活下来而已——脑海里闪过一张张或清楚或模糊的脸,我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小姐——”不知多久,身下的马儿终于跑累了,我也终于听到身后樊勇的低喊。
“樊大哥,我累——”感觉自己被抱下了马,我终于忍不住低喃。
“我知道!睡吧——”冷漠的他难得温柔开口,亦父亦友的关怀终于让我慢慢放松下来。
……
“翠柳——不要——快跑——”十二岁那年,李家的银子终于引起山匪的觊觎,而陪伴照顾了我六年的翠柳却成了那起绑架事件的最大受害者。
“不要死——不要——”翠柳,我找人来救你了,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对不起,对不起——姐姐——
“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那一天,我亲手将刀子插入行凶者的背心,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愤恨恐惧——我心里的恨意却更甚,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杀人?为什么害死翠柳?她才十四岁,十四岁啊——
“翠柳——”
“啊——”第一次噩梦般的经历又在梦中重现,我也哭着惊醒,没意识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我只是习惯性地将右手塞到嘴边狠狠咬下去,以疼痛来让自己坚强,阻止自己继续崩溃。
“姑娘——”惊呼声中我只觉喉下微动,接着右手便被人握在手中,同时嘴边又多了只凉凉的手,“姑娘若心里难受便拿我出气好了!”
“滚——你死了她就能活吗?”暴怒声中却见眼前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我竟然真的拉过近在嘴边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小姐——”被我怒吼声引来的夏令营等人掀开帘子看了我们一眼,又都很快退下。我却什么也不顾只管发泄心里的愤恨。
渐渐,我嘴里尝到了血腥,接着,牙齿亦咬上坚硬的骨节,直到感觉对方似已全身僵硬紧绷,我也失去力气放开发酸的牙根。
“是我连累了你们!”耳边温柔的低语竟引发我心底的脆弱,在那只略带薄茧的手覆上我的时,掌心淡淡的温暖竟让我舍不得甩开,“如果有报应就冲着我来!”
时间在黑暗和沉寂中静静流逝,我也渐渐从最初的失控中冷静下来。
“人是我杀的!我也不怕遭报应!”许久我才故作坚强道。只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脑子里还有一团浆糊,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人为什么一定要靠杀了别人来活着?”
“小时候我也问过爹爹,为什么要打仗,”许久耳边才再次传来低语,“爹爹说外族想要侵占中原,掠我财物杀我百姓,每一个中原男儿就该拿起武器反抗,不然,牺牲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和百姓——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们牵连进来的!”
“你是军人——士兵?”他说的道理我自然都懂,只是杀人——我还真的无法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嗯!”旁边的声音虽然轻不可闻,可我还是听到了。
“当兵几年了?”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我随口道。
“呃——九岁开始跟着父兄上战场,已经快十年了!”
“真的?”惊讶慢慢冲散了心底的阴影,见他慎重点头,我不由得涌起几分怜悯,“你好可怜!”自己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上辈子是读书顺便偷着玩,这辈子嘛——虽说已经开始创业,但与战场的生活相比,应该是在天堂了。
“我们兄弟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许久,只听他又接着道:“听说你们从鄂州来?那里什么样子?”
“鄂州嘛——那里号称九省通衢,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可连接东西南北全国各地,所以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长江自它边上而过——对了,江里有一种鱼,味美而刺少,是全国都少有的美味,以前在家里基本上天天都吃,好像怎么都吃不腻。你看起来像北方人,你们是不是不怎么吃鱼?”慢慢说起从小居住的地方,我竟也来了兴致。
“还好,兵营里偶尔也能吃到,家里人有时候难得聚在一起难免多做些菜,厨子也会烧些鱼来加菜!”
“你们家里人很多?为什么会很难聚在一起?”
“也不算少,我们兄弟姐妹有十人了,我们兄弟大的要经常陪父亲出征,母亲和弟妹就留在家里!”
“哦!”在这古代也见多了儿女成群,我了解地点了点头,双手抱膝开始发呆。不多时听到耳边有唏嗦的声响,我随口问道:“你做什么?”
“我出去歇着,你再睡会儿!”说着他也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小姐——”他轻微的动作却招来了车外的樊勇。
“还是我下去吧,你的伤别又加重了!”拦下旁边的人,我率先跳下马车,“樊大哥,待天亮了我们还是去洛阳看看吧,春夏他们的蜜月我们就不打扰了!”
“只怕回暖姑娘不会同意!”
“我还真不能让阿暖姐就这么一直围着自己转,不然姓夏的迟早有一天要跟我翻脸!”
“你自己知道就好!说实话,到底这东京里面有什么豺狼虎豹,让你一再退避三舍?”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若是去了那里就会有大麻烦!”
“未卜先知啊?也好,你先去洛阳坐镇,待下月初的开业大典结束后我们再联系!哎哟——娘子?”夏某人话音未落就挨了自家娘子一把亲密接触。
“姐姐,别这样!妹妹还要拜托你把他给我们看好呢,要是让其他女人拐跑了,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对了,最好年底我能听到有人会叫我姨姨,见面礼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别让我久等啊!”
“嗯,这还有点像人话,出手别太小气!”不理会妻子涨红的脸,夏某人倒是得意洋洋。
天微明我们两人就快马加鞭向洛阳而去,告别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九岁就上战场的杨二白眼狼的名字——杨永,看得出他很想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我终究没有说,虽然我们之间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不过东街杨府——还有十个兄弟姐妹,一听就知是官宦之家豪门大户,我可不觉得自己适合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