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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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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哥带我走了一段路到站台去等车。公交车上挤满了人,哥站在我身边,左手拉着扶手,右手揽着我的胳膊。“乡藤站稳了。”这时一母亲拉着小孩走上来,小孩嚷嚷着要坐。“雷锋都死那么多年了,你想坐门都没有。”
第一节课英语,老高没来。断然去了办公室。她可是老高的得意大弟子。我和子青暗地里骂她卖国。子青的口头禅是:father,mother,brother,I正在读book,别的各科都可以,英语考试不及格,English不及格说明我爱国。
断然回来告诉同学们,老高不在办公室。全班同学都有些失望。
老高声望远播,同学们都喜欢他那独特风趣的教学方式。比如他会在课堂上问,一个姓副的正局长和一个姓正的副局长有什么区别?再比如他的逻辑思维是这样形成的:自然界公的比母的漂亮,例如公狮子比母狮子漂亮,公鸡比母鸡漂亮,所以男人比女人漂亮。
伴着全班同学失望的表情和叹息声,子青慢步走向讲台,口出狂言说已得老高真传,硬是要替老高给大家上堂英语课——《高老头的恋爱史》。
当同学们得知老高的经历后更加钦佩起他。在子青的煽动下,同学们说什么也不会错过老高的喜宴。我和断然在下面笑着说,这下老高可真要大出血了。教室里被子青搞得鸡飞狗跳的,引来一群纪律部的鬼子。
百无聊赖的一个上午,终于还是放学了。
我下了两排楼梯,路过一班二班,三班在走廊的最东面。阳光透过花饰的影子落了下来铺在地上。花饰的正五边形上有条不紊的刻着一些精细的小花纹。
我走过窗前,二年级三班教室里只剩下三人,一个长得蛮漂亮的浓妆艳抹的货色正缠着萧峰。那感觉就像萧峰在孤军奋战,拼到最后只剩一卒一马仍死守城池,不愿请降。城内断水缺粮,唯有秀色可餐,可偏偏他又不好这口。当我踏进教室时就注定是黄毛老二请来的援军。
“大哥,大嫂来了!”
萧峰走了过来,牵着我的手,对身后那女孩说道:“看见了吧,梦乡藤你不会不认识吧?”我心领神会感恩戴昨晚之德。我故作生气地质问萧峰,“呦,这谁呀?”
“梦乡藤她……她……是你女朋友?”她粉色的脸献出惊讶状。萧峰没理她,拉着我走出教室。
“以后不许再缠着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喜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懂吗?”黄毛丢下这句话也跟了过来。
“妹妹,不好意思啊!”下楼时萧峰松开我的手,他的脸有些微红。
“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呀!啧……啧……这出唱的啊!啧……啧……啧……”黄毛皮笑肉不笑的调子,他吹起了口哨,嘘嘘的像是在吹梁祝。
“你想死啊!”我吼了黄毛一声。经黄毛这么一说,我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老二你自己去吃饭吧,别跟着我了。”萧峰转身对黄毛说。黄毛应了一声跑掉了,样子有些像猪八戒屁巅屁巅的。
“这下李雅玲就不会再粘着我了。谢谢你啊乡藤。”萧峰露出爽朗的笑。
李雅玲?我仿佛一下子想了起来谁跟我说过这个名字,极短的瞬间又闪了过去,却又不曾留下半点的记忆。
我和哥在一家名为“忘不了”的饭店简单的吃些午饭。离开时我又回头看了那张招牌一眼,上面写着一行小红字——“无为别过,尽情忘不了。”店主是一对老年夫妇。也许只有经过大波大浪终老此生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萧峰情报组的头子老二打听出,下午学校组织全体大练操。我说不想回去,萧峰建议骑车去林森处。
哥骑着一辆山地车过来,单脚撑地。他问我坐前面还是后面?我选择坐前面。哥拉了我一把,坐稳了啊!他把车子调至中速,拐了两下把蹬了起来。
走大路去林森处距离有些远,所以我们选择走小路。
微风吹拂着,燕子低低的掠过树梢痴恋绿柳。阳光拖着萧峰和乡藤的影子。乡藤的长发在风中胡乱的吹散,着不时的打在萧峰脸上。萧峰嗅着乡藤的长发有种青草味儿,那种味道是萧峰熟悉了的忘忧草洗发露的味道。他们用的洗发露居然是同一个牌子同一香型。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风,乡藤会很自然的想到老家。每到春天的时候,柳枝儿嫩极了。秋帆总是第一个爬到树上去。他会折下好多柳枝插在盛满水的瓶子里,放在小屋的犄角上。满屋子一下子全绿了,长出鲜活的生命。编个草帽儿戴在头上开始了堡垒大战。乡藤无心插的那棵成荫的柳条不知长多高了,超过篱笆了吗?
“乡藤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么美的季节是谁一手设计的。”
从小萧峰就喜欢长发女孩。有个女孩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一直喜欢他,可萧峰对她就像哥哥呵护妹妹一样。在萧峰的梦中,有个女孩长发飘飘干干净净的坐在绿草地上,身边围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她在梦中和萧峰一起长大,一起游戏。那个女孩在萧峰梦中升华着,他想终有一天她会出现在他面前。
白日里的林森处别有一番情趣:各色的小野花赶趟儿似的开了。花丛中一只只蝶儿舞动着翅膀。绿与绿的边缘,蓝色的天空飘云,像是在梦中与久违的人说着丝丝花语。碎叶轻起,能不能再见你这最后一面。
“乡藤你看蝶儿多美!我很喜欢蝴蝶。看着蝴蝶,心头总有两只蝴蝶在飞,一只是梁山伯,一只是祝英台,缠缠绵绵飞跃红尘越过山峦形影永相随。”萧峰一身白站在草地里的蝴蝶中。天籁人籁没有什么能够破坏这幅画面。
傍晚,晚霞映红了天空。片片彩霞双飞翼。乡藤坐在绿草丛中,霞光打在她双颊有些微红的脸上,长发和着风舞动着。许多红蜻蜓飞来飞去落在乡藤的发稍上。
萧峰震住了。多年的梦寄托在了林森处,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正是从小一直梦过来的吗?不正是在深深的夏季捉着蝴蝶的女孩子吗?这么一路走来着,千年等一回,蓦然回首,寻寻觅觅中,原来你也在这里。
“乡藤我唱首歌给你听。”
“什么歌?”
“《晚霞中的红蜻蜓》”清风和着蝴蝶起舞。
有一只红蜻蜓悄悄飞过你窗前/不知道你的眼能不能看见/有一滴我的泪悄悄滑落在琴弦/不知道我的歌有谁能听见/从来不肯忘记晚霞中的你/踏过青青草地夕阳在心里/总是有些伤心梦中没有你/只见小小红蜻蜓飞来飞去
还记得吗/有一天黄昏我们走过一片绿绿的山坡/晚霞中一只小小的红蜻蜓飞过来停在你的头发上/我想告诉你/那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停在我心里
梦中的红蜻蜓/你要飞到哪里去/晚霞中希望你停在我心里/停在我的心里
萧峰唱得很美。除了老家后山的那片竹林,乡藤从未见过这么美的风景。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傍晚,乡藤的心也跟着沉醉了。
“乡藤我终于找到我梦中的女孩了!”
“哥有些梦不做不可,但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
“乡藤……?”
“哥你永远都是我最最崇敬的大哥哥,我永远都是要你照顾的小妹妹。”
忘记了那道小路是怎样回去了的。只记得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树叶哗啦啦地响,小河涓涓地流。晚风吹啊吹,吹到有诗有梦的季节。翻开记忆的册子,把从林森处捡到的草叶夹了进去。
后来只记得了那是一个夏季,生命中最爱的夏季。
夜晚来临,我坐在书桌前思绪漫飞着。我知道哥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只是这不可能的,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可以。
乡阁手中拿着笛子闯进来告诉我,她们艺校明天要到野外郊游、野炊。要我跟她一起去。我推说明天还有课。我经不住乡阁的再三恳求,查了下课表,明天没有老班的课,我便答应了她。
乡阁跑出去帮老妈做晚饭。难得她勤快了一次。吃罢晚饭我方明白乡阁的用心良苦,无非就是想早些躺在床上听我讲故事。
夜黑些,屋内也黑着。窗帘拉上了,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空中的精灵儿组合起所有的分子与死夜背水一战。
果真桑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苍粟。秋风吹落叶的一天苍粟的奶奶去世了。苍粟重新出现在桑竹的眼前时寂寞悲伤了许多。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过着了很多时日,平淡的像井底的清水,击不起半点的涟漪。不知哪天一个孩子往井里扔了块石头,水花四溅打湿井壁,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夏的一天风和日丽。苍粟、桑竹、菱萧一起去后山玩。苍粟用匕首砍下一节竹子,打算雕刻一对蜻蜓。
空中许多只晃动玻璃球般大眼睛的蜻蜓扇动透明翅膀飞来飞去。小蜻蜓大眼睛,飞来飞去捉蚊虫。不吃粮食不吃菜,是个捕蚊的小英雄。
桑竹爬到树上去摘桑葚,菱萧在树下接着。桑竹晃动树枝,一些熟透了的桑葚雨点儿般落下。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啪”的一声树枝断了,桑竹摔了下来,头部磕到地上的石头,鼻子血流不止。菱萧慌忙捧着桑竹的头,“桑竹,你怎么啦?流了这么多血,我好怕。”苍粟把手中的竹子一扔,背起桑竹往山下跑。“菱萧快去喊桑竹的妈妈,快呀!”
苍粟把桑竹放到车上时,他的衣服上渗的到处是血。苍粟和菱萧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车子载着桑竹渐渐远去。
桑竹醒来时模糊中看到妈妈正伏在身旁落泪。桑竹问妈,我这是怎么了?头昏昏的。妈告诉她,医生说是失血过多的原故,过两天就会好的。
下午爷爷奶奶带着苍粟、菱萧、秋帆来看桑竹。妈和爷爷奶奶出去了。当他们再进来时眼睛红红的。爷爷用那双粗大的手抚着桑竹的额头。
桑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妈你们干嘛哭呀?我只不过摔了一跤,过两天就可以回去的。”妈不作声,奶奶在床边拉着桑竹的手,眼泪止不住大滴大滴的落。
“桑竹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苍粟问道。没有人回答他。
“妈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桑竹坐起来晃着妈妈的肩问。
妈安慰着桑竹不用怕,过些日子你就会好的。桑竹心底埋下一个不解的问号,而这个问号是不利于自己的。
傍晚奶奶带着苍粟他们回去了。
桑竹患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已是晚期血癌,在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老医师拉起妈妈的手说,“白血病目前是绝症,骨髓移植是唯一的治疗途径,但手中没有几百万的家底,难啊!”
夜深了,桑竹闭着眼睛装睡。爷爷对妈说,折腾了一天你也饿了吧,我去买些吃的。
“爹别去了,天这么黑。”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爷爷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爷爷还没回来,妈大概是累了,伏在床上睡了。桑竹悄悄起来潜到医生的办公室外,值班医生走了出去。桑竹推开门进去,她胡乱的翻着沓在桌上的病历。
梦桑竹,女,12岁,确诊血癌。桑竹一下子懵了,她从书上看到过的,血癌是一种不治之症。病历从她手中滑落。
“哎,你不是今天才住进来的病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来,我送你回病房。”医生拉着桑竹向病房走去。爷爷妈妈正在慌忙地找着桑竹。
“妈,你干嘛要瞒我?我知道我得了血癌,快死了,治不好了。我们回家吧?”桑竹走过去趴到妈妈的身上伤心地说。妈抱着桑竹哭起来。
回到家妈给爸打了电话。当天下午爸就赶了回来。爸说要带桑竹去大城市治疗,不能再担搁了,夜里就走。
桑竹央求着晚走两天,她还有好多话要给苍粟、菱萧说。妈含泪说,桑竹你告诉他们,让他们也为你担心吗?桑竹伤心的点点头说,妈我听你的。
桑竹写了封信让奶奶交给苍粟。
苍粟:
我走了,永远的走了,你不要难过。
菱萧是个好女孩。从小我们三人就在一起长大。从她眼神中我知道她很喜欢你,只是说不出口罢了。答应我以后好好照顾她。我会在远方祝福你们的。
别了,永别了!
桑竹绝笔
那天深夜爸妈提着行李,一把大锁将装着桑竹童年的老宅落上了。别了,这块生我养我的乐土,也许我将再也回不来了。
桑桔也跟着一起离开。爷爷奶奶含泪送到小村口,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到那边多打些电话回家。
桑竹的泪流了又流,就这样走,就这样走,就这样带着遗憾的走了。从此别过装满童年记忆的家乡。桑竹用无限眷恋的眼神向四周望了望。乡村小学校座落在夜黑的雾霭中。高大的白杨树将小村环绕。桑竹仿佛看到远处坟头树上飘下一条白绫。
那日老师教《送别》这首歌时秋帆调皮的站起来说,如果以后有谁要离开,我们全班同学到小村口站成一列给他唱送别歌。桑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伙伴们的声音: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讲到此时,我的眼中溢出颗冰冷的泪,顺着脸颊落到耳后根,尔后落到枕上。乡阁不会看到的,因为这是黑夜,因为眼泪是无声的流,只是无声的流。
我忽的想到草原上的天灵鸟,会在夜晚唱歌的天灵鸟。我想执鞭骑马横奔在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挥尽所有落日与晚霞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