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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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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司天监的路上,燕韩束身后没有带一个宫人,他早在十几年前便把皇位传给了燕景初,做起了太上皇。
他的面容比十几年前更加年轻,五十多岁的他看起来不过刚及弱冠。
他知道,自那天起,他非人,亦非神。
那天,他失去了他的凤凰,变得不人不神,可他知道,那时情况,只能如此。
他轻敲司天监的大门,开门的,还是那个九凤。
九凤见到他,并不意外,仿佛早该如此,他道:“你来了,大君已经在等了。”
燕韩束点头,跟着他进入。
他还是穿过那个回廊,进入那个大殿,白泽坐在大殿主位,手里拿着那个泥人,抬眼看他。
他面容苍白,唇不见一丝血色,却还是带着笑容,眸色平淡。
“你真的全都放下了吗?这世间的一切。”白泽如此道。
燕韩束轻笑,“我只在乎他。”
这世间,我在乎的,只有一个他而已。
“你变了好多。”白泽放下泥人,走了下来。
燕韩束眸中似有讽色,讽刺的是他自己。“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我带你去他的地方,以后你就住在那里,方便……你等他回来。”白泽转身走出大殿,燕韩束也跟了出去。
他还是穿过那条回廊,但通向的终点却不是之前的那个房间。
走廊只有一条,可尽头却不是一个地方。
他看见白泽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但他看见的却不是一个封闭的屋子,而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在他视线的正前方,一棵参天大树高高耸立在林子中央。
凤栖梧桐……
梧桐树……
白泽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从他拥有那颗心脏开始,他就注定要抛开尘世。
“这里就是他住的地方,今后,你就住这里吧。”白泽微笑道。
白泽把他带到这里,正准备离开,燕韩束忽然叫住他,眼中似有纠结,他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涩意,声音发紧,“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白泽微笑着挑了挑眉,眉眼微弯,声音空旷悠长,“也许过几天,也许永远也回不来,谁知道呢?”
燕韩束低头,白泽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看到他再抬眼时,目光平静。
燕韩束单膝跪地,恭敬道:“恭送大君。”
他行了凤族礼,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和其他神兽一样,叫他大君。
白泽站在那里,平淡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族前任帝王。虽然嘴角挂笑,却仍显得高不可攀,显得那么倨傲。
“起来吧。”白泽道。
当燕韩束起身时,面前已不见那个白色身影。
他向那棵梧桐树走去,他越向里走,就越觉得那棵树的巨大。
到底是凤凰睡觉的地方。
燕韩束走到树下,轻轻一跃,翻身躺倒在粗大的枝干上,轻合双眼。
凤初,我来了……
我在这里等你。
第一次遇见凤初,是在他八岁那年,那时他正在被宫人羞辱,他是皇子,却连个奴才都不如。
“呸,堂堂皇子,居然来偷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奴才苛怠你呢。”
那个奴才一脚蹬到燕韩束的肚子上,长期营养不良的燕韩束自然受不起这一脚,摔倒在地,掉出了藏在衣兜里的白面馒头。
燕韩束小脸还算干净,却格外蜡黄,八岁的孩子个头还没有五岁孩子的个子高。他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似有痛色,可眼神满布阴霾。
那奴才却还觉得不够,又补了几脚,才骂骂咧咧的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没有任何防备,把后背暴露在燕韩束面前,燕韩束盯了他几秒,毫不犹豫的拿起身旁的石头起身向那奴才砸去。
那奴才摔倒在地,燕韩束扑倒压住他,拿起石头就往他头上砸。
一下。
两下。
三下。
身下人渐渐不在挣扎,可燕韩束的动作却没有停,直至他的手上沾满鲜血,直至身下人的头部血肉模糊。
燕韩束停下动作,扔下石头,面无表情。他以为他第一次杀人,会害怕,会无助。可他没有,他没有报仇的快感,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奴才欺负主子,自然不会选择人多的地方,就算十皇子燕韩束在怎么不受宠,他也是皇子,也不能明面上欺负。
这里自然不会有人路过。
燕韩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脚印与尘土,厌恶的看着他,他拖着尸体,向旁边的水井走去。
他把尸体拖到水井旁,停下喘了口气。他身体并不好,拖着这么一个东西走了一段路,已是气喘吁吁。他休息了一会儿,又用力搬起尸体把它扔到水井里。
咕咚一声,重物落入水中。燕韩束才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打起一桶井水,把手上血清洗干净,准备离去。
“喂,小鬼,凶器你还没处理呢。”
燕韩束向声源处望去,并没有被人发现行凶的慌张。
那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红衣,肆意张扬。
这个少年有着他没有的自信与傲气,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不在他眼中,他俯瞰万物。
他看着他。
好耀眼。
这个人,好耀眼。
少年坐在墙上,一双凤眸斜睨着他,瞳孔是妖艳的血红色,好像要勾人心魄。
“小鬼。”少年跳下墙,“你凶器不处理了吗?被别人抓到怎么办?”
燕韩束向后退了一步,干哑道,“不用你管。”
燕韩束警惕的看着他,像是要咬人的狼崽子。
少年语气还是那么随意,“别那么看着我啊,我又不会做什么。”
燕韩束看他眼眸中像是真的没有恶意,他转身又把那个沾满血的石头扔进水井。
“噫~,小鬼你还真是坏,这是小厨房的水井吧。”少年向水井那边看去,水井很深,看不到里面的井水,他道,“你这是要恶心死他们吗?”
燕韩束并不打算理他,绕过他向外走。但要走过他时,他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谢谢。”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还是谢谢他把那个奴才绊倒。凭他的力气,不足以打倒一个比他强壮那么多的奴才。
少年似乎很惊讶,凤眸微微睁大,“你居然看到了。”
他跟在燕韩束后面,慢慢悠悠的走着,感兴趣道,“小鬼,你是怎么看到的?”
“你不要跟着我了。”八岁的燕韩束道。
“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我就不跟着你了。”少年很讲道理。
“我没看到。”小孩儿有些气愤,他没遇到过这种人,这种对他没有恶意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
“你没看到你怎么知道的。”少年疑惑。
“我就是没看到。”燕韩束快速向前走,但他小胳膊小腿,怎么走的过比他高出那么多的少年。
少年单手拎起他,让他与自己平视,少年道,“小孩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他是在说他?他有毛病吧?
见一个小孩儿杀人,还把尸体投到做饭用的水井里。这样的小孩儿可爱?
他怕不是个变态。
燕韩束挣了挣,没挣开,他放弃抵抗。似乎是知道他没有恶意,燕韩束没在冷眼看他,他问,“你为什么帮我?”
少年见他没在抵抗,改为抱着他,笑眯眯道,“因为你可爱啊。”
是可爱。
……可爱个屁啊!!
燕韩束到底是小孩儿,就算表面上像个小大人,可还是藏不住情绪,他脸上尽是恼色。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他面对他就是无法控制住情绪,他怒道,“可爱什么啊……”
少年开始还是笑的,但忽然笑容僵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个忽然掉泪的小孩儿,“不是,别哭啊,你怎么哭了?我不会哄人啊。别哭别哭……我不说了行不行?”
燕韩束哭的更凶了。
人就是这样,哭的时候,没人安慰你,你哭着哭着就停了,可一但有人在你旁边露出一点暖意,你就会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一直哭,把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燕韩束从出生到现在,没感受过的暖意,现在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