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世》清尘若昔

1、换一世

　　当欧阳克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荒岛上，荒岛，又是荒岛，可当他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原来的那一个，那个让他有快乐有痛苦的地方。
　　依稀记得杨康用匕首对着自己的那一刻，原来到底他选择的还是穆姑娘，是啊，他们是很相配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本该消失的人，白驼山庄不需要自己，叔父，也就是爹爹也不需要自己，就连那个来杀自己的杨康也不需要自己。
　　所以自杀吧，一切都变得干脆，可是为什么还活着他却不清楚，也许那一刀没有刺到阎罗殿上，也许是自己最后愤恨的目光吓退了杨康，他到底还是害怕了，知道他害怕就足够了。
　　现在在这个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怎么乘着小舟来的，大概是要逃脱那个凡尘俗世，逃离那个不需要自己的地方。
　　欧阳克的腿一瘸一拐的，沿着这个岛的边线绕了一圈，这里并不大，但是足够荒凉，什么都没有，连只兔子都没有，在这里停留只会饿死，他的目光看了看海边，那里的那只小舟还能用，那么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呢，欧阳克只觉得一点目标都没有。
　　一个月后，赵王府中。
　　杨康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又是梦到一片血红，那是他刺出去的，尽管是欧阳克的手握住了匕首把他刺入胸口，但是他知道是他杀了欧阳克，他是欧阳克心中最后的绝望，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当偷听到欧阳克和穆念慈说什么到西域去，说什么葡萄的香味他心中犹如被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想逼欧阳克，他想确定欧阳克到底心中有谁，可是他却忘记了欧阳克的性子，怎么会那么轻易低头。
　　这个世上能够让欧阳克低头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西毒欧阳锋。
　　自己不但是刺死了他，也是刺伤了欧阳克的心，从那时候起他便夜夜梦回那人的脸，然后便是一片血红，让他终不能再睡去。
　　不知道是哪一天，反正是欧阳克的尸身不见后的某一天，穆念慈来找自己，自己本不想再见她，但听她说才知道，原来那天欧阳克是自己在房中自语，而她不巧去找欧阳克问其他的事情，这两个不相干的事情被杨康就那么轻易重叠了，而杨康也没有听到那天他们后来谈论的事情。
　　如果阿康愿意抛下一切和我去西域，自然是最好的。
　　你真的觉得他会吗？
　　我相信他，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怎么行。
　　可是，却是自己亲手让欧阳克的这点信心变成碎片。
　　终于还是无法忘却，杨康现在头脑中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让自己好受，蒙古和大金即将开战，可他想的却都是欧阳克，欧阳克，还是欧阳克。
　　当他再次见到郭靖的时候是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兄弟之间的战争竟然从烟雨楼那里拖到了如今，看着周围的烽火，看着周围的一片血海，杨康终是无意再战，意料之中的惊讶在郭靖的脸上，杨康的嘴角却是笑的，也许死是最好的解脱。
　　可是他终还是死不了，他被送到了一个地方，是郭靖送他过来的，自己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下地查看，却见房中不是没有人，只是那人在很远的窗边，一身白衣，竟似那人身影。
　　“请问你是？”杨康不由心中有什么涌动，脱口问道。
　　当那人回过头来的时候，杨康不知道自己是惊还是喜，当即叫道：“欧阳克！”
　　却见那人面露惊疑之色，问他道：“你认识我？”
　　这下换做杨康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死，却什么都忘了？连自己这个凶手都忘记了？还是他不想与自己相见在装作不认识？
　　原来这窗边的人正是欧阳克，自从他流落在荒岛后顿觉前尘已了，而后随小舟继续飘荡，在途中一直用西域独传之秘术治疗腿伤和身上的伤口，也许是心伤到极点再加上西域秘术的负作用，渐渐的一个月间他开始遗忘事情，开始忘得少，后来就什么都忘记了，他忘却了自己是欧阳克，忘却了白驼山庄，还有叔父，还有杨康。
　　只是人总要活着的，他在自己的身上摸到了一块玉牌，上面写着一个“康”字，他不知道这从何而来，又是谁的，只道是自己的随身之物，自己的名字是康。
　　“欧阳克，你叫欧阳克，你不认识我了？”杨康已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他想到过如欧阳克当时那绝望的目光，即便在梦中见到他也一定是恨自己入骨，可是现在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对方的空白记忆却让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认识你，是一个叫郭靖的送你过来的，我只是给你疗伤而已。”欧阳克的话说得平平淡淡，让杨康都没有插话的机会。
　　他真的不记得了，看着欧阳克的眼睛，完颜康什么都读不到，没有任何一丝感情，包括爱，包括恨，就是这么两个陌生人面对着，只有这般。
　　老天，这是你对我的怜悯，还是对我报复。杨康看着那没有变化的容颜，有些迟疑的问：“你的腿好了？伤也都好了？”
　　不知道杨康为什么这么问，欧阳克只坚定自己以前也许真的和这个人认识也说不定，便道：“都好了，你知道我以前什么事情，告诉我。”
　　真的很想告诉他，告诉他以前在赵王府中的日子，但是想到后来的种种，杨康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当初满口甜言蜜语的小王爷却无力面对一个没有丝毫记忆的人。
　　看到杨康有些犹豫，欧阳克没有选择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很简单，杨康没有再回去，他也没有让郭靖再来，他知道郭靖送他来的那一天只是按照欧阳克的规矩把人放在门口并没有见到欧阳克本人，既然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那么自己也不便和以前的人和事再扯上关系。
　　本来在那场战事以后杨康这个人就从世上死了，如果这是他和欧阳克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抛弃所有，就如同当时欧阳克说的那样，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欧阳克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个人还会留在自己身边，他不知道以前的记忆中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对他来说杨康就是一个陌生人，但为什么伤好了以后还不走，而自己竟也没有赶他。
　　不知不觉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欧阳克似乎已经习惯了有杨康在身边，他在路边看着杨康卖艺，他想不到杨康会有这样一个赚钱的好本事，如果是他他不会选择这个，人群散去他慢慢走到杨康的身前，这个时候杨康正在地上捡拾散落的铜钱，他就这么站在当地，竟恍惚这个场景他见过，一时间觉得头疼欲裂。
　　杨康看到欧阳克一副痛苦的样子，忙扶住他的两肩关怀问道：“你怎么了？”他不愿意叫那个欧阳克自以为是自己名字的康字。
　　“我有些头疼，不知道是怎么了。”欧阳克稍缓过一阵对他说道。
　　莫非是他想起什么来了？说不上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杨康只是带着欧阳克往家的方向走。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风声骤起，有什么人袭来，杨康本能反应了过去，但却见到的是西毒欧阳锋，看起来怪怪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几个词，大体上就两个，一个是“九阴真经”，一个是“克儿”。欧阳克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欧阳锋，头在当即又是猛烈一痛，竟似要跌坐下去。
　　杨康一把抱住欧阳克，不住唤道：“克儿，克儿，我们走。”他也没有心思管欧阳克听不听得懂这个名字，可是这个时候却遭到欧阳锋的拦截，只听那疯子也喊着：“克儿，爹爹是天下第一，你欢不欢喜？”
　　如果说他是疯子，常人是信的，可是这个时候却又觉得他十分清醒，欧阳克听到这句话猛抬头看了看欧阳锋，却还是对眼前的人很模糊。
　　再说杨康就要带欧阳克走，他不知道现在的欧阳锋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这个癫狂的欧阳锋却足够危险，事实上他也正猜准了，虽然欧阳锋已经疯成这个样子但是他的意识中还是有欧阳克的存在，所以即便有杨康在身边他还是很轻而易举地抓了欧阳克过来，杨康想采取措施却已然来不及。
　　杨康哪里是欧阳锋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欧阳锋带走了欧阳克，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地追上去，看看他们要去向什么地方。
　　欧阳锋一路上把欧阳克夹在臂下，丝毫没有觉察到欧阳克此时的痛苦，本来就已经头疼要死了，现在却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人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他现在忽然觉得杨康在身边要比现在好很多。
　　这是什么地方啊，欧阳克只觉得这是一个破庙，怎么来这种地方，但见那怪人把自己扔在这里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嘴里还念着一些词，稍微舒服了一点点欧阳克只想怎么离开这里。
　　可是思虑了许久，欧阳克都觉得这个人并不想伤害自己，甚至还烤了只鸭子给自己吃，到口中并不是很好吃，甚至有点难吃，但是吃在口中却又能让他继续吃下去，又是一阵头疼，可是却似乎没有最初的那般撕裂如刺。
　　杨康好不容易跟上来却发现是一个破庙，这欧阳锋怎么到了这里，就在他就要走进去的时候，一柄权杖击了出来，不是那欧阳锋又是谁。
　　“你伤我的克儿，我要杀了你！”欧阳锋的声音犹如洪钟，杨康心中明了，不自觉地反击得更慢了，反正自己是罪有应得，干脆就让他杀了自己给克儿解恨得了。
　　“不要！”一个声音从庙中传出来，欧阳锋的权杖收了下力，他回头看看已经扔下鸭子的欧阳克，忽然道：“克儿，爹爹在给你报仇呢，你不喜欢吗？”
　　杨康从来没有看到欧阳锋用这么温和的口气和欧阳克说话，他看了看欧阳克，显然还是有点茫然，他便道：“克儿，跟我走。”
　　这两个人都认识自己，却是仇人，欧阳克有些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自己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死，想到这里不由得胸口的旧伤有些痛，难道这是自己受伤的原因？到底自己要怎么办，欧阳克站在两个人中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还犹豫之间，那欧阳锋已经出手，杨康自然是躲不过，而且欧阳克分明看到他根本没有躲，一道劲风已经袭来杨康已经闭上了眼睛，可就在他本以为会被欧阳锋一掌打死的时候却又觉旁边又是一阵风掠过，杨康睁开眼睛，却看到欧阳克的眼睛变了颜色，那难道是□□功？
　　欧阳克是失忆了，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间他本能地出手去救杨康不但杨康没有想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当他出手之后还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欧阳锋本就已经疯了，自然是对外界的袭击失了防备，虽然不至于被打但是还是没有一掌下去让杨康没命。
　　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欧阳克看到杨康那惊讶的目光，看到欧阳锋射向自己的不知是慈爱还是怨恨的目光，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大叫了出来，不知道自己在何地，撒开步子跑了开去。
　　杨康见此情景不妙，边叫着“克儿，克儿！你别跑！”边追了上去，而欧阳锋此时练功走火入魔的毛病犯了上来，当即在原地头下脚上自作休息。
　　追到一个悬崖边上杨康才看到欧阳克，他就那么一个人站在崖边，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天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正要过去，却见欧阳克转过身来，杨康看过去却见欧阳克的目光与适才有所不同，他心中一凛。
　　“我该叫你杨公子，还是该叫你小王爷。”依旧是风度翩翩，他还是那个欧阳克，以前的欧阳克，就在这么一瞬间适才的种种天翻地覆。
　　“克儿，你记起了？”杨康心中惴惴不安地道。
　　“难道你不想我记起来吗？是啊，记起来就要记起我是怎么死的，如果可以不记起来我宁愿忘掉那些东西。”欧阳克看着远山，声音渐渐飘远。
　　“那你杀了我吧，如果你恨我的话。”杨康没有对自己的事情多做解释，他不能确定欧阳克可以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如果一定要死，死在他手里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欧阳克直视着杨康，最后又转过身，面对着悬崖峭壁一直看下去，道：“如果我想你死的话，刚刚那种无意识的情况下不会出手救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可笑，曾经很多东西我都当做虚情假意，可现在你的一切我还是当真，我既没有死，那自然也不会杀你。”
　　“那你原谅我了？”杨康又进一步问，命对他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
　　这个时候欧阳克没有再说话，这句原谅他还是说不出口，本以为什么事情在经历生死后都可以看破，但是这个词吐出来却是这么难，杨康见他没有说话，心中当即黯然，就要离开。
　　“穆姑娘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欧阳克突然开口问道。
　　穆姑娘，她怎么会和自己在一起，杨康摇了摇头说：“从来就没有穆姑娘，我杨康和穆念慈没有半点关系。”
　　听到杨康犹如誓言般的话欧阳克沉默了，现在的他犹如轮回前世今生，这种话要不要信，他无法抉择。
　　直到看着杨康走远欧阳克都没有动一步，直到很久很久后他才离开原地去找叔父欧阳锋，看到叔父疯癫的样子，欧阳克暗叹这九阴真经害人不浅，收拾了身上的东西，他还是准备带叔父回白驼山庄，只有那里才对他安全。
　　看着欧阳锋的脸，欧阳克不禁心中有了一个念头，既然他已经疯了，那么就不会阻拦自己叫他爹爹，他忽然开口叫了一声，那欧阳锋身上颤了一下，虽然并没有答应，但是欧阳克知道，他已经承认自己了。
　　他疯也好，癫也罢，都是自己的爹爹。
　　那杨康呢，他对也好，错也好，他还是不是以前的杨康呢？
　　终归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欧阳克带着欧阳锋行进在去往西域的路上，前面正是一个交叉路口，走左边的那一条就要回家了，天色已晚，红霞满天，欧阳克和欧阳锋正停下马来休息，却见前面阴影处有一个人影，欧阳克心中一惊，一种模糊而又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他猜测的一样，那人从阴影处走出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那正是已经不见多日的杨康，看他一身落魄的样子，难道说？
　　“我一直等在这里，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家的，我们回家吧。”杨康看着欧阳克，丝毫没有被对方拒绝的担忧。
　　红霞之下，两人相对而立，欧阳克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