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正月廿七

2、第二章 大梦初醒

　　*正文 *

　　悬在空中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大半。这一夜，似乎并不会平静的过去。夜渐渐深了，榻上的孩子似是要醒了，双眼慢慢的睁开，黑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薄雾，没有焦点，脸上也毫无表情，木纳如同人偶。守在门外的男子似是听到屋内的细微动静，一推开门，便看到已坐起的小姐。

　　素无表情的脸上闪过喜色，匆忙上前：“小姐…”

　　毫无回应，却看到了那双染了血色的眼睛，惊得急忙转身去找君白衣。男子有分寸的轻敲着门框，话语中却透露了急迫：“君先生，小姐醒了，但是…您能去看看吗？”

　　君白衣看着床上坐着的孩子，双眸中绕着血雾，伸手把了把脉，淡淡道：“这事，恐怕只能她自己能救自己。”罢了，又说道：“让她静静吧。”

　　待屋子里的人都散去，一切又安静下来，呆愣着的坐着的孩子终于有了反应。双手紧握成拳，越来越紧，手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这个梦，好长好长，也该醒了吧。“梦中母亲的胸膛上盛开血花，旁边男子手中的匕首泛着刺眼的银光，鲜血顺着匕首一滴一滴落在雪色的白色绒氅上，雪色的，血色的，有着种别样的美丽，是她爱的人送她的，是她爱的人送她的；梦中祖父撑着已入膏肓的身子，神情平静如水地对她说：小染，比计谋权略，莫家不及风家，无可奈何。重情重义，即是优点却也是致命的缺点。唇角那一抹无奈又痛恨的笑也慢慢淡了；梦中，莫家庄在一场滔天大火中，闪着血红色的光，莫家全族，渐渐化为灰烬，归于黄土。而大火一直烧一直烧，似乎永不停歇；梦中，大火肆虐，祖父看着我，似乎母亲也在看着我，温柔的笑着，告诉我：好好活下去就够了。可我不想活着啊，不想孤独又无助的活着啊，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最后，最后，莫风带着我，祖父准备好了事先的一切，我逃出了莫家庄，躲过了大火。”

　　莫染双眼中的血色慢慢淡去，那双黑的透亮纯粹的眸，仍然耀眼，却似乎有了巨大的不同，沉静如水，似是一汪黑的望不见底的深深幽泉，泛着很淡很淡很淡的微光。

　　次日，一夜守在门外的男子望了望房间，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敲了敲门，低声道：“小姐……”

　　话音未落，便听到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莫风，进来吧。”莫染似是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毕竟这么多日未开口说话，便移至桌旁，倒了杯茶喝，却十分不喜这个味道。

　　莫风轻轻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桌边的人，穿着藕粉色的夹袄和百褶如意裙，一头黑发铺散下来，看不到正脸。但当她侧过身正面对着他时，突然发现，她眼中的血色薄雾似是散了许多了，虽然眉头轻拧，但面上却平静如水，却怎么看都越发不像之前的她了。

　　“小姐，事已至此，就随着老当家的愿好好……”这些话始终还是说不出口，看着眼前的女孩似乎并未听见他说的话，便也作罢了。

　　莫染突然抬头，慢慢问了句：“我们现在在何地？”

　　“刚入逝月城南关。”

　　“逝月城吗？”

　　莫风点头，向莫染大致讲述了这一路以来的过程和经历。 “对了，小姐，我们应当去拜见君先生。”突然记起老当家生前对他的深切嘱托。

　　“好。”莫染简单的将披散的黑发束在一起，对这一路以来在昏睡途中一直陪在身边的人也有着该有的好奇，特别是在那日祖父带着自己前去会见他，而自己，也只是远远的依稀的望见一身白衣。但依照自己对祖父的了解而言，此人绝非凡人。

　　两人穿过回廊，莫染跟在莫风身后不远。莫风轻敲门告知，静待回音，而莫染，也只是静静的立在一旁，不急不缓。

　　“何事？”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高贵纯净的如同谪仙一般。

　　“君先生，我家小姐醒了，特来拜见。”

　　莫染听着这声音，心中不免还是惊奇，虽然知晓与祖父有着莫逆之交的人，定不会简单，可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有着一种让人心生敬佩之感。莫风守在屋外，莫染默默进了房间，低着头的莫染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目光，便也抬起头来，四眸相对。映入眼帘的是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斜斜地靠在屋内的软榻上，襟边别着一支素净圣雅的白莲花，他的眼似黑却不是黑，深邃自然，流水般顺畅的白发随意梳起，映衬着他俊美的脸庞，周身弥漫着淡雅如莲般的气质。

　　君白衣脸上有着很淡很淡的笑，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女孩，轻声说道：“雾散了，心结解开了？”

　　莫染低下了头：“雾既散了，结便解了。”

　　屋内安静了一刻，君白衣静静的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听着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嘴中浅浅说出的八个字，眼中蕴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既允诺过你祖父照顾你，便不会食言，过几日，便随我回昆仑阙，你可有其他想法？”

　　“自是听从祖父和君先生的安排。”莫染回道，深深鞠了一礼，便退出房内。

　　莫风一直侯在屋外等待，两人穿过回廊，莫染停在了一方尽头，望着繁华热闹的逝月城，开口道：“这几日，该做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