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正月廿七

1、第一章 托付之约

　　* 楔子 *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似是一场暴风雨欲来，却又始终不见它落下，衬得这有世外桃源之称的安宁之地---南境，分外可怖。不远处那漫天的大火正熊熊燃烧，映得那半边天际血红，与黑墨色的另半边天交相辉映，可怕中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凄伤。君白衣侧身望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孩子，不过四五岁，双眼紧闭着，眉峰高高耸起，即使这般深睡也不安稳，这可能是莫家血脉仅剩的一人了吧。莫家几十余口人，也不过是一夜之间便被一场大火浩浩荡荡的吞噬了。君白衣眼神宁静，不免感叹，这世间，日日夜夜，发生着些什么，胜者欢聚，败家灭族，常有常有…

　　自然回想起三月前收到莫老当家的传书，书中仅简略提到：君弟，以往提报恩一事，皆道无碍，不必记挂。而今事出突然，在下如今所想，所求之事，君弟唯一人选，望慷慨相助，为兄感恩之至。君白衣与莫老的相识于十几年前，少时不知世间之大，听闻南境之奇，擅闯了南境边境，困于迷林之中，幸得莫兄相救，捡回一命，结成至交。之后年月，鲜少联络，可心中一直十分敬重莫信此人，为人正派，大义，自成气派。

　　几月以来，紧赶慢赶，终是在约定之日正月廿五到达接应地，随之进入南境主城---春城。当日便见了莫信，比想象中的模样老了不少，再不似之前那般精神有力，周身都散发着疲惫之感，眼中却平静如水，似像极了他又好似不再是他。

　　“君弟，茶好了，”莫信抬手斟了一杯递给君白衣，自己便也端起浅浅饮着，像极了以前两人对坐品茶，谈天论地的情景。四下无言，少倾，只听见莫信淡淡说道：“世间一直相传南境之地，百姓安乐，生活恣意，未分权朝，一番世人皆相向往的好景象。”

　　莫信突然起身，望着外面的人群熙攘的热闹长街，继续道：“可鲜有人知这千百年来，莫风两族世代守护，莫家善武，风家擅谋，长久以来，守得住这一方安宁，不受外世侵扰，独隐于南之极。可这世事啊，终是难料，谋略之极，由谋及权，野心勃勃，不愿困于这一方之地，一身权谋无处可使，物极必反，皆是如此。天下之劫，便由我南境莫家开始了…”。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君白衣的回忆，进来的是之前见过的莫信的亲信，一身深衣，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却能感觉到他的沉稳内敛。“ 君先生，奉当家的安排送您顺利离开南境。”

　　“好，那便走吧。”

　　抬眼望了眼天边的红晕，这大火得烧多久，这雨才能落下来，才能让这南境恢复往日的平静安乐呢？

　　答案自是不知。

　　* 正文 *

　　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行进，驾车的人正是当日一身黑衣，前来护送出城的男子。车内，君白衣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仍然沉沉睡着的孩子，属实有些不解。本以为是经历了场大火，吸进了过多火烟，昏迷而已。可这离开南境已半月左右，可始终不见有醒来的迹象，若不是这脉象平稳，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这些日子本已足够赶回元武山了，可因这孩子未醒，驾车的人不会离开，而君白衣自己也需再仔细想想一些事情，便散漫些赶路了。

　　前方快要到逝月城了吧。

　　进城之后，周围倒也变得热闹了许多。君白衣抬手扶帘，轻淡出声：“今日便在这歇着吧。”

　　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男子打理好了事宜，掀开帘请君白衣下车。君白衣轻轻的抱起了孩子，下了车，安置下来。

　　屋内，君白衣坐在木桌旁，觉着桌上的细粥凉的差不多了，这十几日，孩子也只能吃一些流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轻了不少，肤色白的过分了些，竟有些透亮，清楚地看见粗粗细细的紫青色经络。君白衣想起初见时，莫信坐在一旁，这孩子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就那么静静的，只瞧见背影，竟有种好深好深的孤寂苍凉之感。

　　“小染，”莫信轻轻唤她。
　　就是那一刹那，首先映入眼的是那双眼睛，黑的过分的双眸，耀眼得惊人，那确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一双眼，眉眼间好似有些惆怅，但还是带着些孩童的天真，甜甜的回了声：“祖父”。当时，君白衣就在想莫染这名字果真是十分称她的。可现如今不知，待再睁开眼时，这双眼还会如从前一般

　　夜里，屋内，莫染仍静静躺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动静。屋外，黑衣男子守在门外，眉眼中尽是自出南境以来的焦急与懊恼，苛责自己为何没有照顾好小姐，小姐至今未醒。

　　另一间屋子里，君白衣思虑着，莫信将莫家唯一血脉托付给自己，希望带她出南境，保她安稳过一生。可这因这果，能这样就被湮没了吗？仅剩的一人可能并不愿意独自活着吧。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