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这么说,马陆先生是承认了买毒杀人之事?”检察官也笑着问。
      “你,你炸我,你到底是谁的人?这是诱供,法官大人,我要告他,我要告他。”
      “不好意思马陆先生,在庭上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有一句的,我只是说牛皮纸中残留了一些毒药的粉末,并没有说是戴富良身中的毒药。事实上,庭官先生,这牛皮纸里残留的是鸦片的残余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依据民国律法,鸦片也是一种于人身体有害的毒物。我想我的描述没有任何问题。当然,我也很尊重马陆先生的诉讼权,如果马陆先生有需要,我也一定配合。”
      庭官不耐地说:“安静安静,嫌疑人,如果你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可以在轮到你质询的时候提出。接下来我们休庭十分钟。”
      检察官的这一番论辩,形势已经十分十分明朗,如果马陆没有能够彻底翻转的证据,审判的结果将会对他非常不利。聂江风赶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此次精彩庭审里的重点,王适人在一边也连连惊叹,他参加过几次庭审的采访,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精彩。“这个检察官我知道,是地检署的头牌大律师,很是厉害啊,居然能把他请动来参加这种刑事审判案,这马陆是不是背后得罪了什么人。”
      聂江风应付地笑了笑,但这句话也是他想说的,这件案件可以说是峰回路转,前期他和沈振声要抓到一点马陆的马脚都不容易,可是从他断了这件事的线索之后到今天也不过是不足一月的时间,检方的人居然挖出了马陆这么多证据,实在是像有人刻意针对马陆。这会是沈振声的安排吗,毕竟当时应该只有他和沈振声知道马陆是最大嫌疑人这件事。
      “当然是。”在聂江风和王适人旁边坐着的是《申报》的记者,他见这两同行居然也得了来参加庭审的机会,便想定是背后有关系的,于是有心跟他们打打交道:“这马陆也是够嚣张的,自己的上司刚死,就当自己是下任警巡署长了,四处狐假虎威,当然有人不愿意他上位。听说他身上可不仅有这个案子,好像还有好几条命案全都死无对证,抓也抓不到他身上。常在河边走,这回终于湿了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聂江风心里一个咯噔,他没想到这马陆竟是个如此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恶人。之前沈振声提醒他的那些话言犹在耳,自己果然还是太过轻忽大意,若不是有沈振声在保护自己,当日自己初生牛犊就敢去闯案发现场,分分钟怎么被人干掉都不知道。他的背后霎时被冷汗浸透,这才晓得后怕。他有些悻悻地往沈振声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希冀他能给自己一个眼神,这样他也好鼓起勇气去找他说句软话,再说声谢谢。可他瞧过去的时候,却见沈振声正附在孟玲的耳边耳语着些什么,两人倏然就笑了。
      “诶见你们是同行,有个内幕跟你们说,不过你们可别见报——嗨,不过也没凭没据,你们也不敢登”,申报那记者仿佛憋了太久无人可说,露出几分熟知内情的神色,降低了音量对两人说:“有人说啊,这背后确实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聂江风的注意力又被他拽了回来,他很担心他说出的会是沈振声的名字,沈振声说过这事事关了重重利益,马陆虽是犯案者,他的背后也一定关系着某一些人的利益,如果是沈振声指使人揪着马陆在打,又被人发现了 ,难保不会被人盯上日后找机会报复了回来。
      “——据说就是前警巡署长,那个因为身体原因被逼退了的白锦其。“
      “哦,他啊。”聂江风送了一口气。
      ”什么他啊,这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还有人说,白锦其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连自己的接班人都来不及部署,就是被戴富良从中作梗搞得鬼。这戴富良也是倒霉,以前被姓白的压了一头,千方百计巴结上面的人,费尽心机终于接了警巡署长的班,又被自己身边的人给干掉了。唉,就这么个地方,老板姓还指望他们保护自己呢。”
      “照你这么说,白应该恨透了戴,马陆把戴给杀了不是正合了白锦其的意吗,他为什么还要把他的罪行捅出来?”聂江风不解的问。
      老王挥了挥手把那记者刚想说的话给截下了,自己说道:“这问题我就可以回答你——因为不是自己的人啊,这个马陆坐低服小了这么多年,终于眼见就要得势,他怎么可能允许那姓白的再来踩在自己的头上,姓白的又不傻,他也明白马陆的野心,所以与其去收服他,不如直接把他干掉,一来让这个案件了解,二来,警巡署一时半会没有可用之人,他就能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了。”
      “你瞧瞧,姜还是老的辣。”记者点头称赞:“这还不只呢,听说是北平那边的大佬也不满这个马陆,根本就不愿意让他接班。”
      聂江风环视着庭上的各色人等,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忧心忡忡,往日他从不这么看人,可今天他觉得这些人熙熙攘攘皆是在算计、谋划,为着个人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利益和野心罔顾他人的性命,也置自己的道德和尊严于无地。他在大学堂听先生教诲那么多年,他学到的是温良恭俭让的文化,他以为的人性都该是追求真善美的。可如今这天底下,惶惶然如此,战火纷飞,利益权谋,怎生的这个世界就成了这幅模样。无怪乎国土被外国人侵门踏户,我们自己的执掌老板姓安全的这帮人日日夜夜里都在干些什么勾当呀。他的内心忽然就很惶惑,很无奈,眼里有种发热的感觉,恨不能就要掉下泪来,为这人世间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哭上一哭。
      再开庭的时候,伴随着庭官的一声指令,所有人都收了议论的声音坐定了。
      庭官们又仔细地审阅了一番自己手中的文书,检察官也补充递交了几份证供。最后,法官对着庭上众人宣布:“经过庭审,所有审议员一致认为马陆谋杀戴富良一案,罪名成立。”
      掌声、议论声在庭上纷纷然响起。许多听审的人都站了起来互相揽肩以示对这一结果的满意。身边那申报的记者早已跑得没影,估计是去第一时间堵着相关人物拿采访了,就连王适人都有些激动连连拍打聂江风的胳膊。此时聂江风才像是回到人间,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真像电影一样一幕幕从自己眼前晃过,他下意识的就朝沈振声看过去,这一次,那人的眼光也不差一毫厘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么些天来他第一次与这个深沉浓郁的目光直视着,可也很奇怪的,他第一次好像看懂了这眼光里那些没有说尽也说不尽的那些话,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眼光的主人也在那一刻读懂了自己眼里的千言万语。
      “不是我不是……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是……“马陆听到了审判的结果突然就惊跳而起,大声的吼叫着,仿佛是想垂死再旧自己一命。
      “砰,砰!砰!”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谁都没有预料到突如其来的三声枪响,把马陆的心脏打出了三个血窟窿。那灿烂灿烂的鲜血一股股地涌出来,蔓延在马陆的身上,蔓延在庭审的座椅上,蔓延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聂江风被一个身躯死死地压在怀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前一刻还远远看着自己,下一刻就从他前排的位子上几步冲到自己的身边,用手臂包着自己的脑袋,紧紧地保护着自己的。
      “砰!”又是一声闷响,这次却不是枪声,而是一个燃起了巨大烟雾的烟雾弹。
      “人跑了!”沈振声拦住聂江风大吼一声,庭警已经回过神来,按响了庭上的火警铃,穿过烟雾去追人了。可第一时间已经错过,这烟雾一散,庭外茫茫然一片路人,哪里还找得到刚才行凶之人呢。
      “你没事吧?”沈振声焦急地问怀里的聂江风。
      聂江风这才觉得两人的姿势有些亲密地过分了,连连从他怀中往外推:“没,没事……就是有点耳鸣,你别靠我太近说话。对了,刚才那枪声是不是从那个角落传来的。”
      “对。你不会看到那人的样子了吧?”沈振声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其实这么嘈杂的环境,每个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谁也不知道别人在说些什么:“看到了你也不许跟别人说,免得惹火上身,这事你别管。”
      又来了,聂江风想,沈振声那霸道的习气又上身了。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忙解释:“我没看到,我就是听到声音了,而且我记得马陆在一开庭的时候就和坐在那个角落的什么人打过眼色,应该是个他认识的人。只是他大概没有料到那人是来杀他的。“
      “嗯。”沈振声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他见聂江风确实没有什么事,好像又想起来两人正在闹别扭,就挥手让阿威过来:“让阿威送你回去,不管是报馆还是家里,好好休息,这件事就算是告一个段落。剩下他们那些狗咬狗的事情,别说是你,我也管不了。”说罢,就像刚才那个奋不顾身冲过来的是旁的什么人一样,又瞥过眼去不再看聂江风。
      “诶,我……“聂江风刚开口还没说出一个字,沈振声已经招呼了手下的人,迈着大步走出法庭上了另一辆车。“我还有话没说啊……”聂江风小声嗫嚅,揉揉自己还在鸣响的耳朵。倒是阿威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位小少爷,说:“聂小少爷,好久没送您了,走吧。”
      “哦……那好吧。诶,王老师呢?我我的同事哪去了?”聂江风这才想起刚才的混乱之间,自己身边的老王不知道去哪里了。
      “在,在这呢!带我一起走,一起走!”一只沾满了灰的手从座椅底下伸了出来,缓缓爬出了一个僵硬的身躯,那不是王适人是谁。聂江风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灰头土脸的样子,他那总是抹上发油的头发如今是沾满了灰和蛛网,连脸上的眼镜都龟裂了一只,若仔细看,他的眼里似乎还有未抹尽的泪花。如果不是此时实在不适合,聂江风大概当时就会笑出声来。
      可看看法庭里人人自危的混乱模样,聂江风在心中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场庭审会在这样几声枪响中收场,而他清楚地听到马陆在死前最后一刻明明想说地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他想要吐露出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