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混日子》二七fourteen

40、第 40 章

　　十渡虽然计划被识破，被用捆仙索锁住，整个人倒是一点都不显得狼狈。
　　见到时宋进来，她打量了她一圈，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她说：“呦，看来楚灵丘是得偿所愿了。”
　　时宋耸了耸肩，摇了摇手里的酒壶，说：“喝点？”
　　她恨极了十宋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十宋只比她早了一会儿，所以她是姐姐，她是妹妹。虽然大家说她们三个是女娲的孩子，但是其实只有她和十宋两个人知道，她们和灵丘，是不一样的。
　　灵丘是女娲和伏羲的孩子，而她们两个，是生于这天地之间的，借由女娲的血活过来的，天地的孩子。
　　只是和十宋不一样的是，十渡选择了做一个鸵鸟，她从没有跟十宋说起过这件事，而只是把自己当作女娲的孩子，当作被女娲捏出来的万千里面的一个，因为她深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所要承担的，就会使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而如果保持现在，那么她就是女神的孩子，有一个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处处让着她的姐姐，还有一个会保护她们的哥哥。她原以为，这件事情，可以当作姐妹两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直到女娲补天后神力消散，说要选一个巫出来。
　　毫无疑问，这个巫，最后一定是在她们两个人中选一个来当。
　　与此同时，十渡相信，十宋也和自己一样，在帮助女娲炼制五彩石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五彩石，那是和她和十宋同气相连的东西，只是她和十宋借由女娲之血活了过来而已。她感受到了五彩石，也在这个过程中预见了很多年之后，这天还要再补一次，也就是说，与其说选择谁来当巫，不如说是选择谁活下去。
　　她不想死。
　　她没有提她们是谁的孩子，也没有提预见到的另一次补天，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十宋说：“姐姐，巫听起来好厉害，让我去吧，好不好？”
　　她对撒娇明明已经轻车熟路，那一次，却从头到尾没有敢看十宋的眼睛。
　　“好。”十宋说。
　　她居然说好。
　　姐姐选择自己去补天，让她活下来。
　　十渡想，她一定不要辜负姐姐，之后的日子，她一定把她的这条命当作两个人的命来活。她一定会做的比姐姐更好。
　　她成为了巫。
　　她和灵丘一起陪着姐姐在昆仑山住。
　　然后，天终于漏了。
　　十宋对前来求救的各族说，她有办法。
　　她让她和灵丘帮着炼五彩石。她用自己祭石，她走向了她自己选定的结局。
　　可是后来，她悄悄活过来了，她不仅活过来了，她还进了轮回，灵丘陪着她一起。
　　她自己一个人活了几千几万年，在她开始思考自己选择当巫究竟是不是错了的时候，十宋她居然获得了新生，可以忘掉一切高高兴兴的体味百味人间。
　　她看着灵丘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个妹妹，根本已经忘记除了十宋，他还有一个叫十渡的妹妹。看着他心甘情愿陪着她当人类，陪着她慢慢长大。
　　公主又怎么样，人间的公主，对于十渡来说，是个动动小拇指就能碾死的人罢了。十渡设计，让妖族注意到十宋，然后果不其然，妖族起了歹意，掳走了她。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活着。
　　以灵族的身份活着。
　　她为什么不去死，楚灵丘又为什么不去死？
　　如果她们都没有死，那她当初的选择，算计，愧疚都算什么？
　　她开始流连人间。
　　灵丘找不到十宋，那是因为他废物。但是她可以，她们是这世上仅有的双生姐妹。
　　她化身孟婆，化身她生生世世遇到的每个不足道的小人物，去帮她。
　　失去神身，失去记忆的十宋在轮回里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终于活够了，她想死了。
　　于是十渡告诉她，人的魂魄是可以杀了她的。于是十宋她建立了巫咸北，她开始收集人的魂魄，十渡在一旁默默的帮她。
　　她死了，事情也就都回到了正轨。
　　可是灵丘找到了她。
　　不仅找到了她，还对她生出了龌龊的心思。
　　十宋她居然犹豫了。
　　那只能十渡这个做妹妹的来帮她一把了。
　　如今时宋是灵族，而能以神力祭天的，除了天地间唯一的神女十渡，就只剩下女娲和伏羲的孩子楚灵丘了。
　　要不然，楚灵丘祭天，要不然，就杀了她，以她的神力去修补五彩石上的裂痕。
　　姐姐，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你不在乎自己的命，可以，那么现在呢？我和灵丘，你又要怎么选择？
　　时宋给十渡倒了一碗酒，见她将脸偏到一边，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在意，将酒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一口气喝完。
　　她很久没有喝酒了，自从遇到楚灵丘，好像就再没怎么喝过酒。
　　她将酒碗放下，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我是神女，如今，因为我，各族重现人间，因为我，五彩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碎掉，你说我是小孩子脾气？时宋，我看你点没变的是你，还是这么自大。”
　　时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十渡觉得今晚的十宋有一点不一样，她这么多世轮回，她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无论十宋经历怎样的身世怎样的打击，她都是没什么反应的，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心，可是今天不是，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就像是…就像是最初刚刚被女娲捏出来不久的姐姐。
　　没有那么多的心事，也没有那么多的深不可测。
　　十渡莫名的有点心慌。
　　“这么多年，十渡，你一定很孤独是不是？”
　　“既然找到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时宋带来的一壶酒很快见了底，她似乎喝多了，语气里带着些恼怒，甚至将十渡不肯碰的那一碗拿过来的时候，居然中途还不忘冲着十渡的脑门来了一巴掌。
　　觉得自己天地间无限猖狂的神女十渡被这一巴掌打蒙了。
　　似乎之前叫嚣的那些，神女，巫，操控各族，毁天灭地的自己突然间就变了，变成了那个最初只会跟在十宋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丫头，她不是神女，不是巫，只是被女娲捏出来，有哥哥姐姐庇护的嚣张跋扈的一个最最普通的小丫头罢了。
　　十渡跑了。
　　时宋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酒醒的时候灵族已经乱成一团。
　　王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宋揉着宿醉后的头，喝了雪压递过来的一大碗醒酒汤，安慰王宽的时候还不忘跟雪压说谢谢。
　　“王族长稍安勿躁，即便十渡现在跑了，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五彩石…”
　　“五彩石裂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十渡跑不跑裂痕都在那里。”
　　时宋本来想站起来，但头疼的厉害，于是干脆只是变换了一个坐姿，说：“我这么说吧，这只是一件家务事，只是小妹顽皮，所以惊动了大家，我现在这里给大家赔一个不是。至于五彩石的事情，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在此期间，还请各位族长约束好底下的人。”一大早就没了踪迹的楚灵丘一边走进来一边补充道。
　　巫咸北主和古研所所长都这样说了，雪压又是巫咸北主的脑残粉，王宽欠着楚所长天大的人情，妖族族长又是个半大孩子，虽然其实天塌了是跟他们有关系的，但是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居然没有人敢反对。
　　将人都送走，楚灵丘来到时宋身边，一边伸手帮她揉太阳穴，一边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时宋摇摇头，将他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像泄了气一样将头抵在他胸前，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沮丧：“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丧气。”
　　她感受到楚灵丘在她头顶亲了亲，于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圈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身上，说：“灵丘，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对不起。”
　　楚灵丘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有些长了的头发：“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如今在我身边，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楚灵丘漫不经心的问：“如果五彩石真的碎了，你打算怎么办？”
　　时宋身体僵了一下，事情弄成现在这副局面，不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吗？
　　于是她直起身，看着楚灵丘，很认真的回答说：“我不知道。要想修复五彩石，就需要神力祭石…”
　　十渡算准了她的为难，十宋不可能让楚灵丘去祭天，可她也没办法真的杀了十渡祭石，那是她亲妹妹，可是身为曾经的神女，她也决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洪水再次席卷这世间？
　　但其实，时宋心里或许早就已经有了取舍。
　　“灵丘，我想看看建木树。”
　　楚灵丘的手一顿。
　　时宋看着他，带了点撒娇的说：“好不好嘛。”
　　时宋祭天后到他们重逢前的那段日子，因为太过痛苦，是他们两个心照不宣从不肯轻易提及的时光。
　　楚灵丘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似乎终于释然了一般，捏了捏时宋的脸：“好。”
　　建木树高耸入云，直抵着天际。
　　时宋曾经看着它被楚灵丘种下，看着它在楚灵丘心头血的浇灌下一点点长大，变得郁郁葱葱，变得顶天立地。
　　时宋抚摸着树干，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
　　楚灵丘从身后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耳垂。
　　时宋回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真是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戏啊，没有观众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十渡一边鼓着掌一边从另一边走过来。
　　楚灵丘将时宋护在身后。
　　时宋拉了拉他的手，走到他前面。她似乎算准了十渡会出现。
　　“十渡，别闹了，跟我回昆仑吧。”
　　十渡却不肯废话，她冷笑了一声，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一时间天地为之色变，就连通天的建木树也发出颤抖。
　　正上方天际的五彩石的裂痕一瞬间扩大。
　　十渡的脸变得惨白，但她却笑了，歪着头看着时宋，满脸写着挑衅。
　　“姐姐，这一次，你要如何选呢？”
　　现在，只要杀了十渡，这一切或许就能解决。原来，她这样折腾，只是想要让时宋亲手杀了她。
　　时宋既然抛下她，放弃她，那么现在，她就要逼着时宋亲手杀了她，让她怀着愧疚过接下来的生生世世，再不能忘记自己。
　　时宋却没有她臆想之中的痛苦与慌乱，她笑得那么坦然，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楚灵丘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拉住时宋，连声音都有些变了：“时宋，你敢！”
　　可是为什么，他的力量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呢。
　　时宋扶着他靠在建木树上，吻了吻他的嘴角，说：“你知道的，我爱你，也爱这世间。”
　　她竟然拿走了楚灵丘的神格！
　　这怎么可能！
　　十渡慌乱之间停手，扑过来想要阻止时宋。却被她周边的结界狠狠弹开。
　　“姐姐！”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比姐姐看的更久，她明明在第一次天漏了的时候就看到了会有第二次。她以为这是她们姐妹的宿命，所以无论谁先祭天都无所谓的，因为殊途同归，剩下的那个总也要经历，可是姐姐活过来了，姐姐不记得她了。
　　五彩石裂开只是时间问题，她搅浓风云，只是想要姐姐看见她，她把自己装成一个坏孩子，只是为了让姐姐杀了她，因为这样，姐姐就能永远记住她了。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是灵族了，为什么她还可以祭天！
　　神格是不能夺舍的，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建木树发出悲鸣，楚灵丘双眼通红，有些狼狈的一点一点扶着建木树爬了起来。
　　“老大！”
　　“时宋姐姐！”
　　关键时刻，被楚灵丘丢在白长市只留下一封书信的古研所众人和雪压王宽等人都到了。
　　破碎的五彩石已经开始落下来。
　　妖族、灵族、魔族一起施法，老王和晓宇帮着黄小龙架起机器，机器发出的弧光将时宋包围在里面。
　　十渡抹了把眼泪，也加入了进来。
　　就在十渡加入的瞬间，几大族长的能量突然汇聚在了一起，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几位族长猝不及防，七零八落的飞了出去。
　　十渡却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爬起来一边结印一边冲着几位族长大喊：“过来帮我！”
　　几股能量再次汇聚在一起，在时宋和五彩石之间形成了一个能量罩。马上要分崩离析的五彩石竟然渐渐又有合在一起的趋势。
　　十渡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被拖着飞起来。
　　楚灵丘伸手想要抓住她，却扑了一个空。
　　“灵丘哥，能不能帮我跟我姐姐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直到现在，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
　　“十渡！”
　　十渡向着五彩石飞去。
　　时宋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经过自己时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她。
　　机器勉强护住时宋已经是奇迹，时宋不放手，连护住她的弧光都变得摇摇欲坠。顷刻间就破碎成一片片碎片。
　　“时宋！”
　　“十渡，你别怕，姐姐抓住你了。”
　　就在这时，一片温柔的力量拉住了她们，是那颗时宋本来用来寻死的珠子。
　　还有建木树，建木树并不排斥时宋身上楚灵丘的神格，此刻伸出枝桠，绕在了时宋身上。
　　那颗时宋练来解脱的珠子顷刻间碎成粉末，护住时宋和十渡两姐妹，在她们身边绕过，然后混着几大族长的能量，飞向五彩石。
　　五彩石上面的裂缝，居然就这样被填补上了。
　　人族，妖族，魔族，灵族和神族，原来除了以神力祭石以外，还有这样的方式。
　　楚灵丘接住时宋，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一周后。
　　古研所楚大所长在医院消失了。
　　楚所长骤然被夺了神格，太久不做凡人的他在徒手去接时宋的时候断了手臂。
　　咳咳。
　　虽然后来时宋将神格还了回来，但大悲大喜之下，楚所长还是昏迷至今。然后他，离家出走了。
　　熊孩子十渡准备回昆仑山面壁思过，临行前来跟时宋告别，时宋将她送下楼，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来探病的古研所众人，大家一起上楼，结果推开门就发现病房空空。
　　楚灵丘跑了。
　　时宋：“…”
　　老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那个，时宋啊，其实我们老大，是个傲娇鬼，得哄。”
　　时宋：“…”
　　好吧，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