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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论缘 ...

  •   “哈哈哈哈……女侠……哈哈哈哈……这都第几次了?……哈哈……我都好奇你的长相了……哈哈哈哈……”陵光笑个没完。

      庄换羽无奈地摘下斗笠,走进一家小饭馆,点了些简单的饭菜准备裹腹。他也不知道为何,戴上笠帽或遮起半张脸,就会被人误会是女子,平日里自己明明被人赞少年如玉的。

      “许是因为说到天凤血脉才误会的。”相处日久,庄换羽知道陵光的傲娇,便在心中揶揄道。

      “不过是羽虫之长而已,怎配与天地之主相论。”陵光不虞道。“以后你不许再玩打火机。”

      “为什么?”庄换羽有些错愕,从开始只能一根手指点火,通过经年累月的练习,到现在终于能双手随意隔空操控。陵光一言不合竟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气狠了。

      “你经络已通,以后想怎么玩神识还是真元都行,用你自己的东西,随便你造。”陵光不在意道,“小孩子老玩火,会尿炕的。”

      庄换羽边吃饭,边沉吟着,少时不懂,总觉得陵光言辞如羚羊挂角,让他无迹可寻,摸不着头脑。现在回想又似处处有玄机,可还是猜不透。

      想不通的事先放一放,多年相处,庄换羽知道陵光是真的懒。便是兴起话多时,他若应答慢了,陵光便会自己沉默下来,数日不言。

      庄换羽索性趁着对方心情极好,将横亘心头多年的疑问婉转问出:“这天地之主是做什么的?可是天道?”

      “给你的经都白念了。道为天地母!天地之主可不是指这方世界里的天地……”陵光正说着,饭馆外,忽的晴空霹雳乌云翻墨,竟在冬日里下起雷雨来。

      庄换羽有些担心陵光,忙道:“不方便说的话就不提了。”

      “无妨,”陵光满不在乎,“天地之主就是个干活的,怎么说呢?
      这世上也有三千小世界的说法,嗯,就当这世界是一家饭馆吧。而天下的生意都属于道哥,包括饭馆、食肆、酒楼,就连路边卖饼的、卖糖的、卖水果的都是。我就是帮道哥巡巡店,看看场的。”

      庄换羽听了,心却沉到谷底,屋外雨声未歇。他向店小二要了壶茶,又问陵光:“你只能看看,不能管事吗?所以你才一再避世?”

      “自然不是,都说了我能一巴掌拍散……巡视不是不管,只是管的重点不同。
      我不会管店里卖什么,什么人在消费,但会管新店开业,老店转行,是不是合法经营,有没有欺客行为。若是遇上杀人越货的黑店,就灭了它!”

      陵光说的风清云淡,庄换羽听的心惊胆战,忙问:“你要灭店,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能依?食客怎么办?”

      “这黑店的掌柜和小二自是不能留的,食客就送到别家店去,或就地开家新店。”陵光苦恼道,“还要管那欺店的食客和来劫店的强盗,好烦呀!”

      “所以你才不想搭理店里的匆匆过客,懒得结缘?”庄换羽看着饭馆中其他的食客,涩然地问道,握茶杯的手青筋暴起。

      陵光叹了口气,颇有些故作深沉地道:“都说:缘起则聚,缘灭则散。随缘二字,说得容易,做到很难。
      有时,嘴上说放下,心里还搁着,放不下的缘会成为杀人的刀,只是不知道伤者是谁?而谁又无辜?谁更堪怜?所以结缘很麻烦的,少沾为妙。”

      庄换羽听了,有些动容,默默地饮尽残茶,一时无语。

      不想陵光却用疑惑的语气反问庄换羽道:“你怎么就肯定自己是食客?就不能是后厨里待宰的禽兽?或者一盘菜、一张饼?……”

      “在你心中,我怕连盘菜也算不上吧!”庄换羽怒了。

      他知道陵光最会撩拨人的情绪。本以为经过多年磨砺的自己早已能不动如山,不惧风雨骤变,事实也确是如此。但是陵光,也只有陵光才能让他瞬间爆炸。

      陵光听了开心的大笑,一贯娇糯的声音透着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就算阿羽你是张饼,也是最特别的一张。是我最喜欢的饼了,你想当锅盔还是手抓饼?”

      庄换羽气不下去了。他知道陵光性子一向如此跳脱,说起话来常常有头无尾,每次话题转换快得让他头疼。可他却一直顺着陵光,因为他想要靠近陵光,想知道更多关于陵光的事。

      在游历的五六年间,庄换羽已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了小小少年。他早已能自力更生,修行于他不过是一种生活习惯。他从未想过要修炼到何种程度,因为他对当下的生活满意极了,衣食无忧,有陵光相伴,有余力帮帮人,他已再无所求了。

      可今日陵光的一席话,令他思绪万千。之前总是纠结陵光对他的忽远忽近,如今再看却成了理所当然。

      庄换羽想起陵光曾说过的“浮生一日,蜉蝣一世”。他于陵光而言,怕不也只是一只蜉蝣,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一生在陵光的世界里如此微不足道。

      庄换羽还有些莫名的担忧,担忧陵光。担忧如此抗拒结缘的陵光,娇宠长大的陵光,嘴硬心软的陵光,会不会在与自己缘尽时伤心难受。

      是夜,庄换羽无法安心打坐,索性倒头睡下,不想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锅盔,被人从炉中取出叫卖。他是一摞锅盔里最帅的,被放在台面上招揽生意。时日久了就成了个样子货,只能看不能食。卖不出去了,被扔给乞儿,结果乞儿和野狗都不吃,他就变成了一块锅盔样的石头!

      又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伴着朝露出生的蜉蝣,临水顾影,美丽而脆弱。伴着晨光,用最欢乐的音调为自己唱着哀歌: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
      可怜他连一首短歌都还没唱完,就被一阵疾风骤雨打落身死。

      又梦见自己成了一小块湿面团,被人放在铁板上煎着,听着周围人奇怪的对话。
      “老板,加个蛋。”有人欢快地叫道。
      “没有蛋。”老板有些丧丧地回道。
      “加根肠。”
      “没有肠。”
      “那有什么可加?”
      “什么都没有了,一张饼而已,你要求那么多干嘛。还要不要,再不要饼就糊了。”
      “加辣酱!辣椒酱总不会没有吧?”欢快的声音有些抓狂了。
      “没有辣椒酱,有芥末,要么?”
      “不要了,把我的饼给我!”
      “饼好像糊了。”
      “糊了我也要!这是我的饼!”
      庄换羽被人捧在手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看一看捧着他的人,结果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可他能感觉到那人穿着一身红衣,在满天繁星中笑着,跑着……

      翌日,庄换羽一脸倦容的起床洗漱。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梦的都是什么鬼。修行之人的梦多有讲究,他读过几本解梦的书,可无人指点,他也不善此道。

      庄换羽收拾利落,便到客栈前堂吃早饭。甫一落座,就听店小二的吆喝道:“客官,今天的早餐有上好的炊饼、肉包、菜包……”

      “不要饼!”庄换羽一声断喝,把小二和堂中的食客都吓了一跳。

      庄换羽自觉失礼,忙轻声地向店小二道歉道:“对不住,小二哥,我刚刚走神了。肉包、菜包各来两个,再要一碗粥,一个水煮蛋,谢谢小二哥。”说罢微微一笑,还站起身冲店小二欠身一礼。

      那店小二每日迎来送往,遇到过无数次被人无故刁难或打骂,虽说早已习以为常,但到底意难平。今日被庄换羽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心情大好,也越发殷勤起来。

      “公子,这是要去京都求学?”店小二一边为庄换羽摆好早餐,一边搭讪。

      庄换羽不解地望了店小二一眼,便认真地吃起早饭。

      店小二被少年那双如晨露般清澈干净的眼睛看得恍了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庄换羽手边。

      吭吭哧哧道:“这是从我们这到京都的行宿图册,里面都是干货。”

      庄换羽见小二说的起劲,只好停下用餐,仔细听着。

      “……这里面的客栈、饭馆都是有口皆碑的。您看,这后面几页是青藤六院具体的招生时间和考试项目。公子,您留着看看,用上了,必然省时省心。”

      庄换羽本想说自己不需要,可恰好看到店小二翻开的那页,上面是青藤六院的介绍。于是心念一动,谢过小二,留下了小册子。

      店小二开心地连连摆手道:“不谢,不谢。这也是与公子有缘,能帮到公子就好。您慢用,有事您叫一声。”

      庄换羽看着店小二招呼别人,发现小二的腰比先前直了一些,精神十足。又想到小二的那句“有缘”,不禁一笑。

      少顷,庄换羽在柜上结帐时,特意多留了一份赏钱给小二,只说小二服务尽心,并让掌柜转达谢意。

      庄换羽早就听过青藤六院,可他从未想过去求学。不为别的,只是以前对他而言生活很安逸,所以没有想过改变。

      可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他想有更多的时间,想长长久久地陪着陵光。

      所以,他想去青藤六院,不拘哪个学院,只要能学到本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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