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椰奶软糖

5、第五章

　　日子越来越过不安生，好在梁嗣诫把灵砚放回到了我身边，即便灵砚还是无法说话，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偌大的慰藉。

　　梁嗣诫还将他身边最是信任的李嬷嬷派到了合欢殿服侍。李嬷嬷私下里跟我说，有些事情还不能叫宫里的人知晓，所以宫女太监都不能大肆派过来，请我体谅梁嗣诫的苦心和为难。我在心底苦笑，这竟然还成了他的为难，难道我不是最为难的那个吗。

　　坏事都是经不起念叨的。就像我拼命不想再跟梁嗣诫有任何牵扯，但偏偏我和他牵扯的越来越深。事情已经超出了我原本的计划，我那时骂他，叫他尽管让景家绝户，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一遍，更何况是再一次亲手扼杀一条生命。

　　张太医提着脑袋拼尽平生所学，使我在最快的时间内醒来，然后从此李嬷嬷就成了我的喝药大总管，每天都会务必亲自把安胎补气的苦药一勺一勺喂进我嘴里。

　　我没办法拒绝，因为从我醒的那天，李嬷嬷就告诉我，我阿娘、阿嫂还有当年没来得及见过的侄子阿生，正在赴京的路上。这就是梁嗣诫的手段，他把我想保全的人放到我的眼前，让我从此不敢对他生出一丝忤逆的念头，否则，她们会在我面前死去的吧。

　　梁嗣诫来合欢殿的时候更多了，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但他忽然变得很有分寸，我仍旧拒绝和他有任何交流，他也保持沉默，我们之间的气氛很怪异，但却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吃过饭他就会离开。这几天都是如此。李嬷嬷偷偷告诉我，其实他为了不惊动人，每次都是翻/墙过来。

　　凡事都有例外，就如同今天，今夜，他来的很晚，我躺在床上已经有了些许睡意。

　　殿里只留下了一盏烛火，门打开，烛光立时摇曳起来，我以为是灵砚，便说：“灵砚，把烛火熄了吧。”

　　没有应答，烛火也没有熄灭。把薄被往上拉了拉，我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是了，灵砚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这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立即防备起来，“谁！”我拽着被子撑起身来，下一刻我便看到了他。他好像眉眼之间有些疲惫，但周身却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却丝毫未减。他喝酒了。我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很不吉利。

　　我瞪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休息。”他说。

　　我说：“你可以回卧龙阁休息。”

　　他没有回答我，而且自行脱下龙袍外衣，随意的扔在了架子上，然后更加随意地躺上了我的床，然后把我扯进他的怀里。

　　我很小心的挣扎，他很小心而又坚决的圈着我，我听见他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她们入京了。”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是我阿娘、阿嫂还有阿生。他是在威胁我。

　　显然，他的威胁很有效果，我停止挣扎，他又把我抱的紧了一些，“所以呢？”我说。

　　耳后沉默了很久，他才说：“把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然后那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被我脱口而出，我问：“梁嗣诫，你为什么，这十年都没有一个孩子？”话说出口我便后悔，我不该问他这话。

　　果然他没有回答，而且说：“我累了，睡吧。”在他怀里，我的感觉已经变得不再敏锐，所以我没有察觉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我说：“你不怕我再杀你一次吗？”

　　他没有回答。

　　“就算我生下它，你又能给它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皇宫，究竟有多么恶心。”最后，对话在沉默中结束。

　　他好像真的累了，我听见耳后传来细密的微鼾，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我小心翼翼地从侧卧变成仰卧，梁嗣诫的手仍然搭在我的小腹上，暖暖的，一如往昔。

　　我没有睡意，心里很乱。“梁嗣诫，你是不是……你还爱我……”我在心里默默地问他，但没有答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天，梁家唯一的那位王爷、也是皇室除了梁嗣诫外唯一幸存的男丁、当年亲自带兵查抄了景家的那位禹王，死在了与爱妾的云雨之中，年仅二十六岁。

　　事发突然，震动朝野上下。原因不言而喻，梁嗣诫至今无嗣，百官似乎也以为他已经不能行人事，于是他的那位堂侄禹王几乎被文武百官看做皇储。禹王英年早逝，甚至还没能为皇家留下血脉。如此一来，大穆的江山日后又能交到谁的手里。这实在是个大问题。

　　但梁嗣诫并非因此而烦心，而是早朝时百官以此为由，由丞相带头上书，请求他择日举办选秀，充盈后宫，从而不使皇室凋零。但他并未采纳，反而言明这是家事。礼部尚书决意为了国本死谏，于是真的就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上。

　　太后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竟亲自赶去了大殿，要逼他就范。大穆历来重孝道，但梁嗣诫在孝与义的面前仍旧没有低头。再然后，太后急火攻心，引发旧疾，险些便救不过来。

　　这是后来李嬷嬷对我讲的，但我绝没有自以为是的以为李嬷嬷对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在这件事情里会有什么干系。但有一件事我很满意，那就是禹王之死。

　　梁嗣诫还在熟睡，其实我的枕头下面有一把剪刀，自从我数年前想死的时候就一直放在那里，我想如果这个时候我想杀他的话应该不是难事。但也许是我离剪刀颇远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我没把它拿在手上，所以我没能杀死梁嗣诫。

　　我睡得晚，起的也很晚。也有可能是刻意起的晚了些，因为我不想在一日之晨便因为梁嗣诫而使心情变得糟糕，我的心情已经够糟糕了。

　　灵砚服侍我用午膳，李嬷嬷从外面进来，面带喜色地向我请安，然后告诉我我阿娘她们已经进了京，梁嗣诫派亲信亲自接应，总之叫我不必再担心。

　　下午时，合欢殿忽然来了几个太监和侍卫。带头的是首领太监吕方，我有十年没见过他了。吕方给我磕了头，然后宣读梁嗣诫的口谕：“娘娘，陛下请您暂时移居卧龙阁。”

　　“为什么？”

　　“这……陛下的心思奴才怎么猜的明白。”

　　我没再说话，因为吕方这句话我是不信的。他自幼贴身服侍梁嗣诫，梁嗣诫恐怕没有什么是吕方不知道的。

　　合欢殿里没什么值得带走的，值得带走的早先便让我交给灵砚当了。我带着灵砚还有李嬷嬷，被打扮成普通的宫女模样，两手空空、正大光明地走进了卧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