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华》连葵

25、第二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女塾里熬了数天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休沐日，这是这几天来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父亲倒是在这个休沐日里出奇的不在家里，要知道他素来喜欢在这种日子里把众姐妹叫到一处，训斥两句这一个，夸奖两句哪一个的，以彰显一幅慈爱负责人的大家族族长风范。

　　显然，今天有更为重要票的事情，最近朝廷里局势本是晦暗不明，不知道为什么昨日老皇帝搬了一道谕旨，大体意思便是说，有人血书密告太子底下的李姓官员贪污受贿。（小道消息:据说金额有点高，太子拿了分成）但是因为原告和被告一个自杀死了，一个疯了，李姓官员府里抄出的银子、账本又不全，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虽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太子受贿，但是太子作为主要责任人，御下不严，被皇帝追究责任，下令：禁足三月。

　　一时间整个尚京城的官吏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咦？这是要变天吗？这不！一大早上乐宗明也备足了礼物去走动关系、打探风声。

　　其实，乐宗明这个职位倒是不太受影响的，无论是太子党还是萧贵妃谁得了便宜。跟他跟他一个四品的秘书监有什么关系，他管着崇文院，说白了就是一个国家档案馆和国家图书馆的小馆长。

　　无论领导层是谁，跟他也没多少关系，人不在权力中心自然便也免受牵连！但是对于一个有职业理想、追求上进的官员来说，他还是勤勤恳恳的积极打探时局动向，万一可以升个职呢？

　　郑夫人要帮乐宗明里里外外的打点，自然脱不得身，乐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在小佛堂烧香礼佛，心无旁骛。

　　乐连宁最近身子大好忙着整理书稿，一大早上的宁大嫂搜便来寻我为他重新调整药方。

　　进了长梧院便一头进了昏沉的书房，这一踏进去可了不得，里铺着密密麻麻的手稿和残卷，他正披散着头发趴在案子上认真的拼凑一本残卷，待他认真拼凑好，才抬头冲着我说迎来，他整个人十分邋遢，竟然不像前几次来，人虽然虚弱的不能起身，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模样！

　　如今这是怎么了？胡茬子都以长了出来，一屋子的霉味儿令我觉得不憋闷异常。

　　我细细打量了他整理的这些书稿，才恍然发现这是位十分有天分的编辑和语言学家，他整理的大概是些遗缺的古书，还有一部分外族翻译过来的文章整理成册。

　　这些书籍目录检索囊括了可以考据的各个朝代，细分了作家多少、个人简介，作品数量及风格，繁琐详细。

　　“我就知道你又闷在这不见天的书屋子里头，这才好上两天又在这里磨命，若哪天磨没了，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得？”宁大嫂嫂见他如此又是一阵啼哭不止。

　　他身子乏了便也打算歇一歇，挺直了腰杆也不说话，我见他咳得厉害便劝解一番。但听大嫂嫂话里话外的讲，他是个十分不敬业的病人，整天整年的泡在屋子里头闷在这些破破烂烂里。

　　大哥哥乐连宁看大嫂嫂如此，今日便只能作罢！

　　很显然这位嫂嫂并不能理解一个文史学家的执着精神，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妇女，只是希望有丈夫女儿常伴。我倒是在这一天里对这位哥哥肃然起敬起来！无论任何时代，人类文化瑰宝的传承都是靠这些实打实的人，他们默默奉献而又带着几分倔强执拗得性子。

　　想如今朝廷里这些如父亲一般为了所谓的家族前途整日迷心权利的人怎么能和大哥哥相提并论呢？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的用自己的天分，让大哥哥比昨日更好受些，但是大哥哥的身体确实是极弱的，那些先前的医者们也没有说错！无非就是养着，我竟然也无能为力。但是像大哥哥这样只要稍微精神好一点，便费心费神的用在这上面，确实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见岸下一卷很眼熟的书稿便捡了起来，细看一下上面的外文便觉得很是眼熟，看了两眼，大抵是一段古史场景记录，是说一个外国的使者来和一个大商人相遇的场景和一些对话。

　　我默念了两句：long long ago……

　　他便十分惊异的凑到我跟前，用十分古怪而有专注的眼神开始盯着我，他的脸消瘦的没有一点肉，两个眼睛凹陷下去，披头撒发的塞过来倒是吓我一跳。

　　“七妹妹，你使得这些字？”他用沙哑的嗓子问。

　　“大体认识几个……”我跟他详细的解读了一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认识这个文字，英格兰在哪里，好像本来就知道一样，我便和他说是很远、很远大海的那边，他连连点头又不住的咳嗽。

　　“怪不得！我翻阅各国文献都寻不来是哪的？原来是海外没有到达的地方，七妹妹你是如何得知呢？”他十分好奇地问。

　　“我以前偶然得到一本古书记载了许多东西，医学啊，文史，各国语言文献乱七八糟！”我随便寻来一个精良可信的借口。

　　“那本书呢？”他满眼期待的望着我。

　　“后来遗失了！”我有真的不能给他变出一本。

　　“怪不得！七妹妹小小年纪医术便如此了得，还等的这么多！可惜了，这本书若是在应该供在崇文院，后生们便可以参看，可惜了！”他感慨地说。

　　我见他书案上高高摞起的手稿，不免动容，很多种文字，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科跨度也十分大。

　　他为我能看懂的一些稿子而十分愉悦，我不知道那刻他的微笑里带着什么期许。或许他在想，若是他哪一天突然死了，这些残留的工作谁来接手。所以在看到我能懂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情不自禁的冒出希望的光亮！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大概相信他可以坚持的更久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哥身体羸弱，想必他是最适合接任父亲职位的一个！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国家图书馆长兼国家档案管理人才。但其实父亲本身是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小的秘书监，更看不上小小的崇文苑，用他的话说，太清闲了。

　　我从大哥哥的长梧院出来的时候，便直接奔着园子里去了。

　　本来，近日原定好要一起游园的。虽然只有我和姐妹们带着云姐儿，毕竟出府自然是不可能了。

　　在父亲的眼里，我们天天一大早就去上学了，好不容易今天休沐日便一定要在家呆着的！这几天我们不在家，家中没有其他的孩子和云姐儿作伴儿，所以她最近过得十分苦闷！于是今天一家子聚在一起，十分热闹起来，在园子里最是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跑前跑后。

　　六月的时节本来就是荷花最好的时节，徐步在曲曲折折的灵犀桥上，一眼望去一朵朵的荷花紧紧地依偎在碧绿的荷叶，在阳光的沐浴下，格外的清秀妩媚，似层层绿波，如片片碧玉轻轻托出少女粉红的面颊，娇羞可爱。

　　一阵风吹过来，满池都在舞动，像少女的裙摆，高高低低的铺满了水面。如果你肯用心些，便能嗅到丝丝缕缕的幽香飘来，荷花的香气本来就十分清淡，但沁人心脾。

　　“这园子里我怕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了。”五姑娘乐黎憋气的说。

　　“若不见识了外处的好风光，哪里会生了厌弃来，我说是五姐姐的心不在这园子里？”六姑娘一直如此，傲娇毒舌还敢说。

　　“我这有了什么短处，被你日日这么酸不酸、呛不呛的？”很显然，五姐姐今日心情烦躁、十分不爽。

　　“两位姐姐，是看厌了这园子里的荷花也是有的，妹妹第一次欣赏这么雅致的荷花池！心中十分欢喜呢？”我打断了这两位的话。

　　“小姑姑儿，我也是第一次看呢？”云姐躲在我的身后探出头来。

　　“那是你年纪小，去年的事情今日便不记得了！”六姑娘跟云姐儿说。

　　“这池子里的荷花固然是好，但是她是养在这高门府邸供人玩乐的，必然处处要守着规矩不能太出格来！你瞧，若不是每日有婆子把干枝的，败了的，烂叶的收拾停当，哪有这么一池好风光！咱们是小门户，府里的下人偷奸耍滑、管理也宽松，不然，便像那朵！”六姑娘指着近处一枝双生莲。

　　众人看去，那荷虽是双生但是枝茎长得有些弯曲，纤细的□□长长的探出身来，大概是因为花头太沉了耸搭着脑袋一般，似乎一阵风吹来便断了，在整池子里都显得格外挑眼。

　　“就像那朵早被人修剪了去，虽然双生惹人怜爱，但独独要张扬出来，这便时机不合适的，留着便是坏了这一池子的好风华！即便咱们今日留着它，明日一阵风雨怕是也折了去。

　　倒并不如在刚生出头的时候，剪掉一个花头，还能留着另一只挺直了腰杆清清白白的！待到了莲蓬采摘的时候多剥些莲子岂不好？”，六姑娘云淡风情的说着，又似乎意有所指。

　　我和云姐儿不知其味的连连点头发呆，只觉得十分有哲理。五姐姐倒是十分感性，听得不禁心疼起那枝并蒂莲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