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飘霜》剑族

2、聚欢日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此时的攀月楼已经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每一个人，至少是每一个男人都热血沸腾，原因只有一个，却也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难得一见的江南四大侍者，今日竟肯放下往常的身段，在攀月楼同台献艺。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四大侍者中排名之首的侍梅一向以冷艳豪爽闻名，素白的玄裙上衬托着几朵红梅，如血般的红梅只在裙尾绽放仿佛有一种欲望要飞起来一样，虽不够华丽，却让扣人心弦，摄人心魄，一曲《满江红》，婉转凄美而不失激昂，把岳飞当年的心境体现的淋淋尽至，颇有气壮山河之感，虽然不知道侍梅因何要在此时的攀月楼选这首词吟唱，而且唱得有些悲凉，有些凄婉，让人听了不免伤感，攀月楼的很多姑娘听着也都黯然泪下，可还是依旧赢得了满堂彩。

　　侍梅的歌儿唱的好，抚琴更是一绝。

　　琴头白玉雕成的莲花精致的没有丝毫瑕疵，真真的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然，濯清涟而不妖”，俨然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看的攀月楼中雄性动物们蠢蠢欲动，自然也包括方才那狂骜不羁的早熟少年。

　　一阵高过一阵的口哨声中，侍梅福了福身子，冷艳的面容中没有过多的表情，犹如早已料定了自己的惊艳一般，怀中抱琴，极为优雅退出了攀月楼。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不少各地的名绅富商，可都仅仅是远远的跟着，侍梅身上凝重的寒气散发的淋淋尽致，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近窥，更无谈亵玩。

　　侍梅的离去无疑让攀月楼中失去了一道秀色可餐，众人唏嘘不已，感慨美人难留也。

　　不过楼内众人的失望立刻被新的欲望所代替。

　　一群素白纱裙的侍女自帘帐后鱼贯而出后，侍兰从轻纱薄帐中徐徐而现。

　　其实论姿色而言侍兰并不及侍梅，可惜侍梅所特有的终究是“冷艳”，即便在如何倾国倾城，也是冷美人，就犹如冷月中的姮娥一样，美得无可挑剔，却让人望尘莫及，周围所包围的之中是难以磨灭的寒气，相比之下，侍兰乖巧的笑容自然更得人心。

　　鬈曲的睫毛浓密而修长，闪烁着善解人意的灵光，好似粉团儿捏的一般的脸蛋儿，没有施染过多的脂粉，惟有樱桃小嘴上稍作点染，粉嫩粉嫩的。脸上总挂着会心的笑意，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很是舒心。同样的白裙，却是不同的韵味，裙上的兰花一反常规，用水墨的方法手绘而上，却没有本应具备的淡雅，却显得匠心独运，竟用靛蓝相染，着色之大胆让人拍案叫绝。

　　侍兰的手轻轻拍了三下，侍女们纷纷退下后，擎着一块锦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侍兰金笔疾飞，铁画银钩，书写之字如同凤舞九天一般。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好联！”台下不禁掌声雷动，就像要把房顶掀翻了一样。

　　“请各位客官稍作考虑，如果有哪位才子能对一下联，方可在此月圆之夜雨侍兰姑娘共结连理。”侍女中一人缓缓走出，向台下宣布，更是让攀月楼中热闹非凡。

　　“这算不算抛绣球！”

　　“你们不会后悔吧！”

　　“此言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侍女回答，脸上有些红扑扑的。

　　“你们家姑娘是不是处女！不然大爷我可以要她！”不知是哪一个大胆的，唯恐天下不乱，居然不顾场合的喊出了这么一句。

　　“江南四大侍者，虽然沦落风尘，但人人洁身自好,这一点江湖中人人人皆知,莫非这位爷儿竟然如此孤陋寡闻?只要爷儿您能对出此联，侍兰我若非处女之身，但凭爷儿处置。但若是爷儿您对不出，侍兰请爷儿当着众人的面三叩首于小女子，如何？”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脸红心跳，也没有小家碧玉们的胆小怕事，侍兰面带笑容，回答得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只见一个少年走上台去，提笔而写，丝毫不加考虑，定睛一看，可不是方才那个调戏玉珏的少年吗！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字写得倒真是不差，说是蛟龙出水般的英姿勃发，毫不夸张。

　　—— 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此联一出，台下立马哄堂大笑。

　　——“哈哈，我还赌场呢！”

　　——“有没有窑子啊？”

　　——“当什么？当女人啊？”

　　……

　　“姑娘，”侍女皱了皱眉头，把头转向侍兰。

　　“虽不雅，却对仗工整。侍兰愿赌服输，今晚众人为凭，侍兰托付终身与这位公子。”侍兰脸上的招牌笑容立刻僵住，但随后立即融化，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虽然很轻，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明白，“但我还要再对几联，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好！本公子答应你，决不捣乱，认认真真地对出来，让你心服口服。”那少年稍微征了一怔，随即回答道。

　　——“北斗七星，连天带地十四点。”
　　——“世书五经，承上启下二三回。”

　　——“月清清，风清清，风月清清拂絮人新静。”
　　——“路迢迢，水迢迢，水路迢迢推波客旧航。”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雪飘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

　　侍兰出的字字珠玑，少年对得从容不迫，一时间众人看得是目不转睛。

　　“侍兰服了，愿追随公子海角天涯，终身无悔。”侍兰逐渐败下阵来，却没有赖账之辞，反而一言九鼎，不禁让人刮目相看，“今日之前侍兰已向妈妈请示过，十年卖身之期已经到了，从今日起，世界上再也没有江南四大侍者，剩下的只有江南三大侍者。”说着侍兰从袖中拿出一张卖身契，撕成了两片、四片、八篇、无数片……仿佛要把十年来的恨意一朝发泄完，侍兰笑了，不同于以往讨人欢心的笑容，很甜，看得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远处的汐飘霜见此情景毫无多言，黑纱下看不到她的表情，依然平静的毫无波兰，就如同幽深的湖泊一样，深不可测。

　　“小姐，真的就这么放走了侍兰姑娘？”欢儿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的身价现在可在飙升呢！”
　　“这才看得出我汐飘霜的大手笔，而不是同那些妈妈一样斤斤计较，我这是在为自己建立口碑，好好学这点儿。”汐飘霜瞥了欢儿一眼，那神情就像在打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

　　“欢儿。”汐飘霜轻轻的唤着，“侍菊现在人呢。”
　　“回小姐，暂时还没有找到。”欢儿怯怯地说，颔首低眉，不敢直视汐飘霜的眼睛，“下一个就应该轮到侍菊姑娘了，她与人私奔，不知去向，现在如何是好。”
　　“你去叫玉珏来见我。”只消轻轻一捏，汐飘霜手中的紫砂杯立刻化为灰烬，从指间一点一点地撒了下来，清风一过，不见踪影，难以想像当初它是如何的价值连城。
　　“是，小姐。”不但是怎么了，欢儿莫名的感到心头一颤。

　　看得出玉珏是经过了极为精心的妆扮，深紫的衣服打破了一贯的素雅，白皙的肤色没有和往日的红晕，高高盘棋的发髻上斜插着紫色的水晶，暗紫的唇板更显得诡异，腕上的黑珍珠手链点缀得恰到好处，看来她是想用出奇制胜的法子了。

　　也是，以玉珏的姿色放在攀月楼中可谓毫不起眼，但若是经过这么一番与众不同的打扮，定会产生不同凡响的效果。

　　“玉珏，我说过要给你机会的，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汐飘霜微微一笑中透着干练与精明，“侍菊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从今往后你就是侍菊了，考虑考虑吧，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姐！”喜悦之色涌上玉珏的面颊。
　　“那些感恩的话先放放吧，楼下的客人们可等不了了。”汐飘霜重新换了一只白玉夜光杯，斟了一小盅女儿红，轻轻地嗅过之后，慢慢的品着。

　　玉珏飞快的背下楼去，生怕汐飘霜后悔似的。

　　凤眼微闭，绒扇轻摇。
　　微风徐吹，金菊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