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桂荼

1、浩瀚之外

　　公元三〇一九年，距离地球六百五十八光年处，FSP-016星球的指挥星舰在漆黑宇宙的某处安全的引力场中停泊着，它的正前方面对着一颗被滚滚浓烟所覆盖的星球。
　　“报告！s11327号星球已被攻陷，地表无任何生物，我军目前在地幔中进行热能源采集，最高指挥官阁下，请问下一步指示如何！”
　　星舰指挥舱的门被一位士兵推开，他向蜷缩在房间一隅的军队最高指挥官小c，恭敬地行了军礼，大声报告着战局情况。
　　“很好。”小c猛地仰起头看他，含着浅笑的苍白的脸在屋内莹蓝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扭曲，他用手指敲着腿，下达指令的声音甚至轻快得像唱歌：
　　“非常好。把这座星球榨干之后就尽快离开吧。三天之后进行星际跃迁，从现在开始尽最大努力节省能源，全员每天的生命补给缩减为原来的五分之二。”
　　“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士兵向前迈了半步，话语里尽是斟酌犹豫。
　　“可是什么？先生，您不会是想对我说‘可是五分之二的补给完全不够用呢，阁下，需要更多啊。’吧，先生。”
　　小c抬起头，眼神愈发凌人：“我说五分之二的补给，那就是你们肯定能用这些补给活下去，你们这群废物！被岁月磨平斗志的废物！先生，你，请你给我滚出去！”
　　他的嘴唇抽动着，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双眼瞪圆，眉毛高高扬起。
　　“阁下，非常抱歉！”那位士兵向小c行军礼，退出房间。
　　他离开后，小c从房间角落里站起身来，他踱到窗边，用脸贴着冰凉的玻璃，试图用温度来平复自己的心情，黑色的眼睛里映着那颗被灰色浓烟覆盖的星球。
　　这颗星球马上就要走完它原本漫长的一生了。
　　小c面无表情地盯着s11327，不禁回想起自己的母星，那个处在陨石区边缘，数亿年来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终于在三千多年前因环境严重恶化而迅速湮灭的暗紫色星球，却孕育出来了他们这样强大的文明。
　　是的，像他们这样最终游迹于宇宙各个荒凉地带，以掠夺落后文明资源为生的，野蛮的，强大的文明。
　　科技发展严重停滞不前，甚至有退步的趋势；整个社会文化水平与文明程度相较于鼎盛时期竟低了二十三个百分点；整个社会都仿佛进入了漫长的黑夜……
　　呵，他在担心些什么呀。这些本就无所谓有无的事物也包括着FSP-016文明本身，反正都是要灭亡的，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想着想着，小c低低地笑出声来，继而转变为大笑，笑声在整个指挥舱里回荡着，将连通走廊与房间的玻璃窗震得嗡嗡作响。
　　“小c，今日兴致甚高。”
　　作战指挥舱的门被再次推开，走廊里的融融暖气被来人扬起的披风裹挟着，带到这房间内之后却因寒冷而消弥。
　　“小c真是不近人情呢。”
　　小c回过头，表情生硬：“陛下，您今天才是好兴致，竟赏光来我这指挥舱。”
　　“战争胜利，想一同分享这喜悦呢，多亏我家最高指挥官指挥得当，才能让我军于险境奇胜。”
　　被称为陛下那人站在门口，抱胸轻笑着：“可是原来补给的五分之二真的不够我用呢。”
　　“既然您听到了，那就在上报时把我的那份私吞了吧，我也不需要这些补给，我之前在星舰上储备过。”小c侧过身，靠在了身后的玻璃舷窗上，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小a。”他仰起头，声音里含着一丝慌乱，：“您积压了五个多月的公文批完了吗，昨天小b又往您的办公室里送了一车联邦发下来的警告文件，您看见了吗？”
　　“看见了，马上去批，不就是签个字么，小b就是像小孩子一样，这种东西他自己代劳不就行了，非要麻烦我……”
　　“等等，你刚才喊我什么？”小a的眼睛忽然亮起：“小c你刚才的确喊我小a了吧！”
　　“没有，你听错了。”小c转过头来，掩饰耳尖处薄红色的羞赧似的看向窗外的星球。
　　它的内部正在缓缓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马上就要炸裂一样。
　　沉默半晌，小c又回头看着小a，无机质的黑色眼睛里看不出一分情绪：
　　“陛下，您打算接下来去哪里呢？”
　　他轻声问道：
　　“难道FSP-016文明就这样在宇宙中一直漂泊，一直抢掠吗？难道要我们一直流浪直到某次灾难将我们全部毁灭吗？难道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像星际海盗一样神出鬼没背上本不该有的骂名吗？”
　　“你的意思是？”
　　“陛下，我们该找一个定居之处了。”
　　小c的声音依旧轻柔，但语气坚定非凡：“而那颗最为合适的星球，距离我们六百五十八光年，叫做地球。”
　　“非常遥远。”
　　“是啊，陛下，非常遥远。”
　　他们两个在莹蓝色的灯光下对视：
　　“但它真的是我们将要被消耗殆尽的唯一希望了。”
　　“那么，我等你的好消息。”小a挥挥手，走出了指挥舱。
　　“陛下——”小c追了出来，看见他的背影：“若要经历一番战争才能获得安定呢？”
　　“那就有劳小c，帮我打场仗了。”小a没有回头，但小c知道他的脸上肯定挂着微笑。
　　他回到指挥舱，看着宇宙中的那颗马上就要毁灭的星球，想起来地球：
　　马上就要见面了，地球。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