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少年》眼袋鼠

1、逃课

　　市立二中年久失修的实验楼是栋老古董了，听说是二战时期德国人留下的建筑，原先的用途已无考证，解放后征为高中教学楼用了大几十年。
　　老式的建筑，楼道走廊全封闭，采光不好。加上近几年楼内电路老化严重，市教育局对教学建筑物的质量要求连年提高，这栋楼就废弃了。
　　学生们都说这栋楼鬼气森森，不过对于胆子大的人来说这里可是逃课的好去处，若是胆子小，可以约上几个人一起。
　　晚自习开始没多久，手机在校服口袋里震个不停，陶梦把手机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来用书挡住看消息：
　　老李走了，抓紧时间！！
　　两个手机号给她发了七八条一模一样的消息，生怕她看不到。
　　她抬头看了一眼讲台，值班的历史老师正在给人讲题，四五个学生把他团团围住，陶梦从抽屉中把书包拽出来，弯着腰向后门跑，在后门口被班长拦下。
　　“你去哪儿？”李执坐在椅子上用手顶着门，低下头小声问蹲在地上的陶梦。
　　“不是很舒服，想回家。”陶梦露出讨好的笑容。
　　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对她这种行为的鄙夷，李执冷着一张脸低声问她：“你说说这都第几次了，你还用你不舒服的理由逃课呢？怎么，是月考考得太好了？让你觉得不用学也能赶超别人了？”
　　一听这话陶梦的笑容瞬间消失，和李执较劲去拉班门。
　　李执一边使劲顶着，一边恶狠狠给陶梦说：“没有老李给你开的假条，今天晚自习你就别想走。”
　　陶梦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蹲在地上使劲拽门。两个人就这么你拽开我顶住进行了三四个回合，后门被折腾的不知道哪个地方不对劲，发出吱啦一声巨响，一下子全班的注意力都到了这边。
　　历史老师从学生堆里站起来，拿手指着后门做贼心虚的两个人，“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自习课不好好学习，在后门搞什么名堂？”
　　陶梦无奈地听李执当场做告状精，随即自己就被历史老师发配到班门外面罚站。她没好气儿地往外面走，冲李执哼了一声，把后门关上前还不忘狠狠瞪两眼李执的后脑勺，妄图用眼刀给他剜出一个洞来。
　　走廊上时常有纪律委员经过，今天晚上值班的正好是陶梦初中同学。
　　他站在陶梦身边，趴在窗沿往班里看，装作检查纪律的样子，实际上在偷偷地小声同她说话，“梦儿，怎么回事儿啊，又被罚站了？”
　　“逃课被抓了......唉......越想越气！”陶梦忿忿不平地说。
　　“你们班纪律还挺好，没说话的，走了，拜拜。”说完赵杭成收起名单簿准备走。
　　“成哥别走！”陶梦小声喊他。
　　赵杭成转过身想看看她要干嘛。
　　陶梦满脸堆笑地说，“哥，给我打个掩护，我给朋友回个消息。”
　　赵杭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袖标，将记录委员袖章拽得平整崭新，然后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他一米八七的个子，人很壮实，加上校服宽大，往陶梦身侧一堵，形成了一个完美视觉死角。陶梦赶紧掏出手机给林灵凌发了个消息：被老师抓了，你们先玩，等下我去找你们。
　　发完消息，陶梦拍拍赵杭成肩膀，夸张地说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咱俩谁跟谁啊！”说完赵杭成挥挥手走了。
　　在教室外面罚站时间过得格外缓慢，终于等到下课，陶梦还没开溜就被历史老师拉到办公室里苦口婆心耳提面命。
　　得，半节课又没了，今天什么运气啊，陶梦在心里嘀咕。
　　前脚刚答应完历史老师再也不这样了，后脚从办公室里出来陶梦一溜烟儿就往实验楼跑。

　　往常是三个人一起结伴进去倒也不觉得什么，现在就陶梦自己一个人，站在实验楼前，被里面钻出来的冷风一吹，她立在原地打了个寒颤。给林灵凌她们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挂了，想来这两个人应该是开始打游戏了没空接电话，没办法她只好自己一个人进去。
　　推开一楼实验室的窗户，从外面翻进去，陶梦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自己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往四楼走去。
　　因为楼体设计问题，楼梯间一点光都没有，加上实验楼已经废弃，地面上偶尔会有一些之前没清理干净的物品、碎玻璃一类的东西，踩上去刺啦一声叫人更加心慌。
　　走到二楼的时候陶梦听见几声动静，闷哼还有说话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本来自己一个人独行就很害怕了，听见有其他动静，陶梦的神经更加紧张，她努力深呼吸几口之后加快脚步往四楼去。迈上三楼那一层，陶梦正准备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往上走，却听见原先的闷哼声越来越痛苦，说话的声音中还掺杂着讥笑声。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闹鬼也应该是这个动静儿，于是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朝发出光亮的实验教室走去。
　　实验楼的教室本身很宽敞，这间教室里实验器材早就被搬空了，只剩下几个落满了灰尘的桌椅。一个男孩子被透明胶带层层缠裹，捆坐在凳子上。周围站着几个有说有笑的学生，他们正拿着强光手电乱晃被绑着男孩的眼睛，男孩低着头避闪，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好几束灯光直直照在男孩的脸上，刺眼的光亮让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围观的人群中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孩儿上前。
　　他打人群中一站出来，陶梦一眼认出这个人是谁——高一的王珂，风纪员。陶梦因为迟到早退和他打过不少交道，算得上半个熟人。他在这里干嘛呢？
　　王珂径直走到男生面前在他脸上摸了几下，陶梦刚想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情节，就见王珂从那个男生脸上猛地撕下一条透明胶带，随之而来是男生隐忍的闷哼声。
　　胶带被王珂捏在手里，不时有灯光划过，胶带上全是血。
　　围在王珂周围的几个人交头接耳，离得太远陶梦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王珂冷笑了一声，往被捆着的男孩肚子上踹了一脚，男孩连着椅子一起被踹翻在地，他蹲到那个男孩面前把男孩的脸固定住，后面立马有人撕下一截干净的胶带递给他。
　　陶梦这下子终于看清那个男孩的情况，脸肿着，上面有大片紫青伤痕，嘴上血肉模糊。王珂将胶带再次粘在男孩儿已经破烂的唇上，然后比上一次还要用力地扯下来。血顺着胶带，滴滴答答，流到地上，上面似乎还站着那男孩儿的皮肤碎片。
　　陶梦终于忍不住反胃的感觉，一口气跑到楼梯间干呕起来。
　　缓了一会儿，陶梦决定先上楼。

　　门从外面被推开，林灵凌和雨余看见陶梦进来，问了她一句怎么耽搁这么久。
　　“你们先别打游戏了，我碰上事儿了。”陶梦搬了把椅子坐在她俩旁边一脸严肃地说，“我刚才上楼看到王珂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学生在虐待一人，我看了几眼，特别残忍，差点把胃都吐出来。”
　　听到这情况，林灵凌和雨余把游戏后台关了，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林灵凌张口问，“怎么发现的？”
　　“我听见三楼有动静，感觉不对劲儿，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的。虐待的都没人样了。”陶梦表情很难看，一想那个场景，她又有点想吐。
　　“要不给教导主任打个电话说这里有情况？”雨余提议。
　　林灵凌说自己没教导主任手机号并且不想跟教导处主任有过多联系。
　　“我倒是有他手机号，但问题是他也有我手机号，我一打他就知道是我打的。”雨余不想打这通电话。
　　于是这个任务落到了陶梦身上。
　　陶梦掏出手机按照雨余给出的号码输入，手悬在拨号键上时忽然犹豫，“打这个电话不就证明我在逃课吗？”
　　雨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王珂要是把那个人打出事情来了呢？你尽管打，出了事情我给你求情。”
　　雨余他妈是二中校长，教导处主任自然是买她的账。
　　陶梦打完电话，和雨余林灵凌两人一起躲到楼下的花坛里观察情况。
　　没几分钟，远远看见教导处主任风风火火带着几个年轻老师打着手电往这边来。正赶上王珂他们几个从教学楼里出来，两拨人碰了面。不等老师反应，王珂他们几个撒丫子就跑，陶梦她们在花坛里面看他们玩老鹰捉小鸡被逗得直笑。
　　还没高兴多久，王珂趁人不注意翻进花坛里面来，一进去就发现这里蹲着三个看好戏的人。他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认出了她们三个，不过在这里面他就和陶梦说得上话，于是问她，“你们在这里干嘛？”
　　王珂语气不善，她们只当他是平常做风纪员逮人逮多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时候被教导处主任这么一抓，心里有股莫名的火气。
　　看着躲在草丛里不知道干什么的三个人，王珂起了疑心，觉得教导处主任来抓人可能和她们仨脱不了干系。
　　陶梦知道王珂在跟自己说话，她轻飘飘说了一句逃课，然后继续看外面情况。
　　王珂满脸恼怒，继续追问，“逃课会躲在这里？”
　　雨余最烦王珂这类人，觉得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牌，白了王珂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那我们风纪委员怎么也在这里啊，好奇怪哦。”
　　王珂被雨余这一句激得恼羞成怒，表情逐渐狰狞，看样子还要说什么话怼回去，陶梦察觉气氛不对终于回头看一眼说：“安静点行不？”
　　这话主要是说给王珂听的。
　　“别没事儿找不痛快，已经有两个人被抓了。”林灵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几个人齐齐往外看，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被主任还有几个体育老师拽着校服往行政楼走了。
　　“草，这回要完。”王珂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们几个交换眼神，陶梦开口，“不就是逃个课，至于到要完的地步吗……你这么说那我们仨不得隔三岔五就完蛋？”
　　“性质根本就不一样！我要是被供……完了，这次是真的完……”王珂泄气坐在地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啥事儿啊，给我们说说，说不定还能帮你出出主意。”林灵凌接上话。
　　王珂显然是不想过多地谈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拿不准眼前的三个人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但自己刚才做过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自己就越安全。
　　看他的样子林灵凌知道目前来说套话是不太可能，于是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面的灰，拉着另外两个两人假装要走，她笃定就王珂肯定会拦住他们。
　　果不其然，她们刚从花坛里翻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王珂正义执法的声音：“你们要逃学？”
　　三个女生异口同声地说：“对啊。”
　　看她们回答得这么坦然，王珂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文。这时候陶梦说了一句：“你现在回去该碰上麻烦还是会碰上麻烦，到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学生干部的优良作风呢？”
　　陶梦说话带刺儿，王珂听得浑身不舒服，但自己如今也没遵规守纪，妄图管教别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跟上了她们几个。
　　女生翻墙不太容易，身高劣势，王珂就坐在墙头上把她们一个个拉上去，然后再一个个放到另一边。
　　四个人稳稳当当站在校墙外，林灵凌给王珂说声谢了，陶梦跟了一句，雨余对王珂印象不好，看在他辛辛苦苦把自己从学校里放出来，别扭半天，小声说了句谢谢。
　　三个女孩子围在一起讨论接下来要去干嘛，一回头，陶梦发现王珂站在她们身后安安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离开，于是便问：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难道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奶茶店？”
　　“我没逃过学，突然出来没有规划不知道要干什么。”王珂支支吾吾地说。
　　“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回家啊。”陶梦说。
　　“可是那样我妈就知道我逃课了啊。”王珂说。
　　“你不会说编个理由糊弄一下？”雨余问他。
　　王珂不说话，但是他也没有离开，反倒是跟在她们后面。
　　林灵凌在三个人的群里发了个智熄的表情包问接下来怎么办。
　　雨余回：就让他跟着一块去吧，还能顺便套套话。
　　在奶茶店点完单，四个人坐到一张桌子前，东一句西一句扯了起来。陶梦不时打开手机看消息，她刚向低年级的学生打听了一下王珂这个人，希望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冰饮喝了有一半，陶梦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林灵凌赶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肚子疼，好像来大姨妈了，你们两个带没带卫生巾啊？”陶梦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雨余赶忙从包里拿出来一个递给她，她们动作很自然，倒是显得同桌的王珂很不自在，他把头不自然地转过去，尽量让目光不要接触到她们拿的那片卫生巾上，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说：“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低调点。”
　　这句话一下子把雨余惹怒了，她皱着眉头质问王珂：“没上过生理课吗你？这东西怎么了？地球上一半的人都有生理期，这东西怎么在你嘴里成了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了？我都没说你在我们女生堆里坐着让我们不自在，你反倒还管教起人来了！”
　　王珂的脸腾得一下羞红了，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下去，陶梦没理他俩的争吵，拿着东西往洗手间跑去。
　　一到洗手间，她赶忙给人回消息。要回的信息实在是太多，她坐在王珂身边，怕对方一扭脸看到她屏幕上的消息，只好想出这个办法。看完杨漾搜集到的小道情报，陶梦手指翻飞，又向对方抛出几个问题。
　　她问杨漾：那你们班的那个林修回去没啊？
　　杨漾：没。
　　陶梦：班里有人去找他吗？得有人去看看林修是个什么情况吧。他被打得那么严重......
　　杨漾：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好几个老师正在我们班外面转悠呢，这会儿出去找人就是往枪口上撞。
　　杨漾：老师进来了，有什么事情放学再说吧。
　　林修就是那个被打的男孩儿，陶梦在心里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决定回实验楼去看看情况，别真的因为自己疏忽没去看出了什么意外。毕竟都已经掺和进去了，就不介意掺和得更多。
　　给人回完消息，陶梦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状态，从包里摸出一只防晒往嘴上拍了点，这个气色真的绝了，能进急救室的水平。
　　陶梦低着头捂着肚子回到座位，雨余递来一杯新点的姜汁热可乐塞到她手里，“温度刚好，你喝点不？”
　　陶梦趴在桌子上嗯了一声，一抬头把盯着她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唇色看起来像血流干了一样可怕。”王珂说道。
　　陶梦疑惑地瞟了一眼王珂，像是在看一个智障，“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
　　陶梦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热饮，对着关心她的雨余和林灵凌点了点头，“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别担心哈。”说吧，继续趴在桌子上。
　　听他们三个吐槽了几句学校，陶梦哑着嗓子打断：“不行，我真的好疼，我得回家在床上躺会儿。”
　　“我们送你回去吧！”
　　“就几百米的路，不用麻烦，我自己能回去。”陶梦说着背上自己的书包，拒绝了雨余她们再三要求，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等走出一段距离，陶梦回头看到他们没有继续目送她，重新坐回奶茶店之后迅速换了个方向，朝学校走去。
　　折腾了这么半天，已经到了九点半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学生们从学校里鱼贯而出，放学时段人流量大，她正好混在人群中往学校里走。
　　再三给自己灌输了无神论思想，陶梦咬咬牙翻进实验楼里。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到底是哪间教室，就这么一间又一间地从教室门上的窗户看过去，却没发现一个人影。
　　这下子终于能放心了，林修估计没啥太大问题，自己回家了吧。陶梦满心轻松，转身向楼梯间走去，刚走到倒数第二间教室后门的时候，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拽进教室里按在地上。
　　她被人捂住了嘴巴，那人另一只手还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陶梦使劲挣扎，发现自己没办法掰开那个人的手，于是趁那人没有防备，使劲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脚，一下子就把那人蹬开了。
　　一挣脱控制，陶梦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照明。
　　刚才偷袭自己的人，是林修？！
　　新伤旧痛叠在一起，林修好半天躺地上蜷缩着抽搐。来了这么一出，陶梦的圣母心被他掐得粉碎，但鉴于他现在的状态，战斗力约等于零，陶梦靠坐在桌子上缓气，拿着手机想给家里发个消息，却发现自己由于惊吓过度，手颤得厉害，一行字打了两分钟才打完。
　　“你来这里干什么？”林修的声音弱的让人听不清。
　　好在教室很安静，陶梦虽然在打字但是也留心着他的状况。听他发问，陶梦撇撇嘴，“我是来看你情况的。”
　　“你怎么知道……”林修话没说下去，他不想说出自己被虐打的这种话。
　　“我和朋友约了在四楼打游戏，刚才上楼听见你们这里有动静。”陶梦走近俯身看了一眼他的状况，考虑到刚才他还有力气偷袭自己，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便说，“之前走了觉得不放心，怕出什么事情，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算是低估了人类的生命力。”
　　说完陶梦拉开门准备出去，林修又把她给叫住了，“刚才真的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林修整个人翻过来，趴伏在地上求她。
　　“怎么了？”
　　“我站不起来了。”
　　林修说话的声音很虚弱，看得出来不是装的，刚才那一下子应该是费尽了全身力气。
　　陶梦折返回林修身边，蹲下查看他的状况，
　　她不知道的，当她来找林修的时候，他已然是失去理智的困兽，被一群人折磨完了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废楼里不管，从昏厥中清醒过来，一个人胆战心惊地在黑暗中摸索锋利的东西想把那些死死捆住自己的胶带割开。无法看见的背后，束缚住的双臂，要挣脱哪有那么容易。
　　手上的皮肤几乎被碎玻璃划烂，才勉强从凳子上起身，恢复自由。狠狠心，忍着巨大的痛楚，把他们粘在自己嘴上的最后一截胶带撕下来，钻心的痛，眼泪却像哭干了，一滴都流不下来，只有血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
　　做完这一切，林修靠在后门角落里喘气，却听见又有人来。
　　他们又要来打他了嘛？

　　虽然透过被打成猪头一般的脸仍能看出林修长得不错，但是说实话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血腥味掺杂着尘土的气息，衣服上大片水渍有尿的味道，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的陶梦尽量让自己在不碰到那些污渍的情况下把他扶起来，搀着他往外走。
　　男孩儿个子很高，但是没什么重量，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陶梦问他，架着的人摇摇欲坠，路都走不稳，她没办法不担心。
　　“没那个钱，看不起病。”
　　林修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说出这句话，陶梦听了心里却难受起来。
　　学校里人早就走完了，他们折腾这么久校门也关了。
　　“怎么办？”陶梦无奈地看着林修，心里想着不会还要翻墙吧。
　　“只能翻墙了。”林修缓缓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鬼知道待会儿要怎么把林修搞出去，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无法独立完成翻墙的。
　　陶梦架着林修走了这么一段路就觉得累得不行，眼前原本只有两米的校墙此刻在陶梦眼里无限拉高，像十米围墙一样难以翻越。
　　林修吃力地走到墙角下面，靠着校墙喘气儿。
　　陶梦手机嗡嗡震动，拿出来一看是家里打来的，“喂…有事和林灵凌她们耽搁了一会儿……我知道啦，马上回家。”
　　把电话挂了，陶梦严肃地看着林修说：“时间紧任务重，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从墙上翻过去。”
　　林修被她这话逗乐，轻轻笑了笑，嘴上刚凝固的伤口崩开，血顺着嘴角留下来。清冷的月霜洒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被打得像猪头一般，陶梦几乎就要怀疑这是美艳的吸血鬼吸食完人血后妖异动人的场景。
　　她活动了一下腿脚，助跑，跳跃，手脚一同发力，三两下跨坐在墙头上，低下头冲林修说：“把手给我，我拽你上来。”
　　说完将手伸向男孩儿。
　　明明是背着路灯的光，眼睛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林修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头扭过去自己爬上了校墙。
　　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墙头上，陶梦先开的口：“你都能自己爬墙了刚才还要我扶你？什么意思啊你？”
　　林修并没有回答。夏夜里有风吹过，墙角下的草丛里传来虫鸣，林修呆呆坐了一会儿，看着罕有人经过的街道生出一种惬意的感觉。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
　　陶梦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自己从墙上跳下来，想了想觉得没有说再见的必要，于是拍拍屁股上的灰往家里走。
　　林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远去，突然跳下校墙追了上去。
　　看着突然追上来的林修，陶梦问他：“顺路？”
　　“把你外套给我，我给你弄脏了，洗完还给你。”林修说。
　　陶梦立马把校服外套脱给他，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还想让他帮自己把裤子也洗了。
　　陶梦身影再次远去，林修有些不舍地收回视线，他掏出手机给钟潜发了个消息：我碰到了我人生中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