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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雨天的黑鸦 ...

  •   第四章:雨天的黑鸦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还和汉弗里德中将谈论过这些。”我咽下口中的玉子烧,和青雉说道。

      这天下班后,我蓬头垢面地提着公务员标配文件包就往内城走,沿着九号大街走到底就是一家设在临街底层的和式餐馆。那儿靠右手的角落里有一小间雅座,我到的时候,青雉大将俨然以老主顾的姿态坐着,面前小桌上一瓶还没开封的酒,他手里正拿着一份当天的《世界经济报》,打着哈欠眼睛半闭不闭地读着上面的报道。
      一看到我走进餐馆,青雉立刻放下报纸,开始噜噜苏苏地向我抱怨他等了很久,又不明不白地讲了些他这次出航发生的事情。说实话我根本没听懂多少,因为他总是忘记些关键的地方,不过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点。

      “啊啦啦……总之…就是那个……”他听完我说的最近的见闻,挠了挠头,“毕竟是跟了我五年的副官主动申请调职了嘛,哪怕只是作为前任上司,也总是应该和新上司谈一谈的吧。”

      我点点头,抿了口杯中的酒:“但我开始觉得事实正像他说的那样,那些理想要在内务部继续存活下去……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嘛,也没那么可怕吧,毕竟埃斯特你在某些方面可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呐。”青雉没精打采地应道。

      “我觉得……过去的一年我都只是在慢慢融入和熟悉内务部的事务,对那些可怕的东西一无所知。”我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那已经不仅仅是‘太过现实’了,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道德真空’。”

      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和青雉大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发展出这样的友谊了,但毋庸置疑地,青雉是我如今在马林梵多最好的朋友之一。我想也许是因为他见过我迄今为止最不堪最狼狈的模样,使得我在加入海军后,也不由自主地就将他划在一个相对更亲近的范围内。而我在担任他的副官为这位整日散步溜达、不务正业的大将兜底时,对他对那个奥哈拉岛的“恶魔之子”奇怪的执念心知肚明,我窥见他内心对“正义”的疑问与矛盾,身居大将之位却也同样对海军的一些事抱有不确定感。

      久而久之地,我与青雉的话题愈发地开阔,不同于单纯的上下级的工作关系,我们之间逐渐抱有一种默契的信任,我们了解对方那些沉重、反叛、不虞的想法。青雉是我在这里少有的能够进行这样真诚深入的交流的人,而我也并不需要虚与委蛇或避讳什么,谈论那些观点对我们而言是个对生活共同审视与思考的过程。

      “我经过上周那篇报道的震惊后,又去翻阅了近五年来他们对一些事件的处理。库赞先生,我觉得整个部门和我的气质都不一样。”我停下来想了几秒,努力选择最为准确的措辞。

      “为了维护海军的‘正义’,反而做了很多并不正义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对‘恶’视而不见,有时候内务部的应对方式本身就是在作恶了。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其实是不好的,就好像……他们的道德体系的唯一判断标准就是是否对海军有利,而只要以‘维护正义’为目的,那么任何事情都是正确的。”

      青雉沉默了一会,然后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句:“啊,其实汉弗里德也没有……”
      我预感他的后半句话挺重要的,想要继续问下去。但他却又突然把话题一转,“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既然已经选择去了内务部,就不要去想这些了。”青雉懒洋洋地往后一瘫,那把可怜的椅子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得吱呀作响,“就是……如果你觉得身边的整个大环境都是恶劣,那么应该做的其实不是一直思考它到底恶劣到了什么程度,而是努力保持自己心中观念的独立和坚定,不要受到外在的影响。”

      听了他的话,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确实有点钻牛角尖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对自己强调他们和我有多么不同。我跑去做个纯粹的文职人员,目的本就并不仅仅在于此,那么我就根本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迷茫和动摇,最初加入内务部时的理想才是要在心里铭记的东西。

      “真是……”想通后我突然就轻松了不少,长舒一口气,笑了笑,“怎么又被库赞先生教导了啊,今天又要请客感谢你了。”
      我觉得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青雉挠了挠头:“啊啦啦……今天就算了吧,你看上去…嗯…就是那什么来着的……”
      我满脸黑线地等他想起自己要说的那个词。
      “啊,总之就是很累很忧郁的样子……”

      我怔了怔,随后抿了口酒低声应道:“啊,大概是几个月前和你说的新开发的能力的问题。最近一直在面对殉职海军的家属,就有点……被他们的情绪和故事压得喘不过气。”

      “该怎么说呢,”青雉评价道,“我知道这个果实能力会给你增加负担,也很希望你好受一点,但招式如果一直不得到锻炼也会生疏。”
      我无奈地回答:“我知道啊,所以我只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好坏去调整使用次数了。”

      我翻阅过海军内部留存的恶魔果实图鉴,和我类似的有两个果实。一个现在在堂吉诃德家族的干部手中,能够看透人心的瞪瞪果实;另一个是“四皇”BIG MOM的灵魂果实,分裂、剥夺、赋予,那是能够真正对灵魂产生影响的能力。
      我能看到灵魂上带有的信息,比起瞪瞪果实要全面得多,但缺点是只能看和感受,无法造成实质性的攻击,因此我希望能通过长期锻炼来帮助我进一步开发果实能力。毕竟能力者的强弱和恶魔果实本身无关,重要的是如何运用。听闻BIG MOM的次子就能用看似无害又甜蜜的糯米团攻击和造房子,觉醒后甚至将整座岛变成糯米团。

      “总之…你用能力的时候一定要适当。”青雉结完账,拿起他的大衣准备离开,“别让自己负担太大了。”

      …………

      次日,我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多莉摇头晃脑,正对着汉弗里德中将啧啧感慨道:“这都算是个什么事啊!”
      “怎么了?”和青雉交谈过后我心态着实放松了不少,于是也心情颇好地凑过去问了一句。

      “G-1支部的鼯鼠中将昨天刚从战场上被抬回本部医院里,现在还重伤在那昏迷着呢,”多莉说,“结果他的副官都没来得及给他办入院手续,就急匆匆带着一队人回新世界了——天龙人在他们基地附近跑了一个奴隶,就命令整个支部出动去把他的‘最美的娃娃’抓回来。”

      饶是早就听闻过天龙人的行事,这一切也未免太过荒唐了,我被这件事气笑了,甚至瞬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骂起:“海军支部的几千精英,刚从战场上下来,去给世界贵族抓一个……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走的奴隶?”

      汉弗里德中将说:“上次的报道引发不少质疑,世界政府虽然没责罚我们,但这件事还没彻底揭过。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抓到那个奴隶。”
      “光是想想到时的账单我就头大,”多莉咬着牙说道,“三艘军舰,几千个海军的食物和淡水……要是他们最后还让那个奴隶逃了,我就要克扣这帮废物下个月的基地经费!”

      我无言。作为海军,我希望成功应付麻烦的天龙人,但作为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奴隶可以永远逃离赤土大陆上的那个地狱。

      总之……我一再告诫自己,保持自己精神的独立,对这些言论不能再放到心里去了。

      下班后我买了个迷你果篮,去马林梵多医院的问讯台找到了鼯鼠中将的病房号,准备去看望下这位好脾气的前前任上司。毕竟他当时包容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做了他三年副官,还没有过任何一句不满,而且我也想把休斯的故事告诉他。

      我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围在那张病床边站成了一圈,弯下腰手里正忙着做什么,一片混乱。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多莉当时说是“重伤”,心蓦地往下一沉,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鼯鼠他……那个强大的中将、对下属极好的中将……
      我很想冲进去看看情况,却又怕妨碍到医生抢救,刚想用能力感受下鼯鼠还活没活着,病床边的一群人就散开了。

      “机器已经拆掉了,您能这么快醒来真是太好了,中将大人!”

      我:“……”

      为首的医生头发已然花白,嗓门却不是一般地大,板起脸来训斥隔壁病房的海军将领又趁他不注意擅自出院,警告鼯鼠中将必须把伤完全养好了才能走。鼯鼠低声地应了什么,我没能听清,但他说完之后那些医生和护士就都从我身边经过。我提着果篮站在门口,觉得有些尴尬。

      病床上的人也许是眼角余光看到了我,费力把头扭了过来,然后我和他面面相觑。

      “鼯鼠中将。”我僵硬地走上前去。眼前的男人面色苍白地躺在白色病床上,穿着医院柔软的棉质条纹病号服,本应看上去十分无害,却蓄着胡子,还留着一头……看上去异常凶恶的苋色摩霍克发型,床脚的柜子上还摆着长刀和沾了血的条纹制式西装。他直直地看过来,眼神中透着刀刃般的冷意。
      他盯着我看了会:“……埃斯特?”

      “听闻您重伤入院,所以想来看望一下。”我视线往他的胡子和头发上转了一圈,胆大又艰难地开了口,“您……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抬起手,也许是想要摸摸自己的头发,但发出“嘶”的一声又放下了。我问:“是扯到伤口了吗?”
      “无妨。”鼯鼠说道,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眼神似乎柔和了不少,“你也变化很大,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孩。”

      “也是,您平时都不在马林梵多,应该有五六年没见了。”
      我边说边给他削苹果,削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听说G-1的所有人都回新世界出任务了,那您住院期间有人照顾吗?”
      “我不知道,但医院应该会统一照料。”鼯鼠看着我手中的苹果。

      “医院应该会提供餐食和一些帮助,但最近入院的人太多了,并不可能面面俱到。”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内务部这么多人之前竟然都没考虑到这点,“我待会就去问医务人员缺不缺人手,信息登记、收费和问讯台这类非专业性岗位完全可以招募志愿者来做,这样护士们就能有更多精力分配在病人身上了。”

      鼯鼠看着我,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我从他的眼神中姑且看出了一点名为“讶异”的情绪。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现在才发现,那个小女孩是真的成长为很优秀的女人了。”
      “………”我对他能够脸色毫无波动却说出吐槽、嘲讽甚至搞笑话语的性格知根知底,无奈道,“您别调侃我了,在大将身边和内务部都工作六年了,如果一点进步都没有的话才值得惊讶吧。”

      “你现在在内务部任职?怪不得上次在库赞身边没看到你。”他问道,“怎么会去那里,没什么问题吧?”
      我这时才觉得放松下来,刚见面时的尴尬和疏离都烟消云散。眼前的男人虽然把自己搞得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但还是那个熟悉的中将,涉及军务和面对敌人的时候严肃冷厉,但其实私下里非常关心和照顾下属。

      “没有任何问题啦,是我自己有些想法要实现,所以主动选择去那里的。”我摆了摆手,苦笑了一下,“不过内务部的事务繁重到超出想象,光是完成这些就消耗掉我大半的精力了。”

      “……抱歉,我不太了解。”
      “我自己加入内务部之前也没完全了解。”我叹了口气,“不仅需要尽极大的努力,去提供能保障整个海军系统顺利运转的条件,比如获取军费、配置最先进的医疗系统、协调整个海军内部文件的传输。同时还需要为所有负面结果兜底,不仅仅包括战败、实验出事故那种,还有常年征战带来的大量牺牲……” 说到这里,我又突然卡住了。

      话语梗在喉间不上不下,我嘴唇动了动,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了?”

      “去年……”我哑着嗓子开了口,“去年,我看到了休斯的殉职报告。”

      鼯鼠似乎是有些没想到这句话,也沉默了好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难看地笑了笑,想到自己这半年在殉职名单上认出的名字远远不止休斯一个,但还是柔声告诉鼯鼠:我看到休斯的家乡真的很美很美,那里鲜花永远盛开,山间松木常青,河水宁静流淌;看到休斯的孩子们都很可爱,他妻子做的炖肉看上去很香;还看到休斯的灵魂最终飘过无垠大海,回到了妻儿的身边后才如愿隐去。

      然后他努力抬起受伤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握住他的手,觉得眼睛有点酸。
      刚才在病房门口以为他也死了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我说:“不管怎么样,您还在,真是太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雨天的黑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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