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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故梦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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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媞媱住的阁楼外,剩下一间东厢,一间西厢。
媞媱便安排了祇韶院剩下的四个丫头住西厢,红方住东厢。虽说红方是金媞媱带回醉香楼的一个孩子,但是那老鸨也切切实实的将这孩子视为己出。且这红方天资聪颖,长相可人,自幼便精通女工了,翠香又教她熟读了《女则》五经六义等书。可怜红方没生个好人家。
八岁的红方因为家境贫寒且是个女眷,家人商量再三,再不舍却还是将她卖入商贾之家做了童养媳。外界不比馨水,商贾社会地位极低。说好听了红方是大公子未来的夫人,可是真的等到大公子长大成人,早已看不出红方本来的模样了。说不好听了不过是府里又买了个不知名的丫头罢了。就连日常清洗茅厕的女工都瞧不起这位大公子的夫人。终日被侮辱的红方,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商贾老爷因为当时生意惨淡,借酒消愁,回了府便要强行的霸占了红方,红方心急,拔下头上的钗子一把插进了商贾老爷的后脊梁。逃出了府邸的红方一直跑一直跑。深夜无处可去只能一直走,沿着小溪走。误打误撞的走进了一座大山里,晕在了半山腰。
红方后来说,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结束自己凄苦的一生。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阳光分外刺眼。
这个世界,是有阳光的。
醒来后的红方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又回了那可怕的商贾之家。
媞媱与翠香的一直照顾,让红方的病情渐渐好转,恢复了正常人的心态。
自从来到了醉香楼,跟在了媞媱和翠香身边,红方便是再也不想离开了。
出馨水,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若是没有特定的人指引,怕是只能喂狼了。
红方命大。在没被狼发现之前,被媞媱发现了。
“以后,红方便是这祇韶院的掌事姑姑,若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问红方。”
“是,长公主殿下。谨听公主教诲。”四个小丫头,站成一排,冲着红方行了一个礼。
“姑娘,我…我只是刚进府的一个丫头…”红方胆怯的看了一眼媞媱。
“这只是祇韶院,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日日跟在我左右便好。”说罢,四个丫头连同红方去东厢给红方收拾房间。
四个丫头在底下窃窃私语。
来时的红方,虽背着包袱,却面容姣好。粉红色的绫罗绸缎,头饰简单,只有几根玉钗。可金府的丫头也不是普通的丫头,也十有八九的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的玉钗子。这?哪里像是个丫头。谁叫翠香心肠太好,将两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血缘的毛丫头培养的这等出色。
“红方,随我来。”金媞媱在东厢门口看着红方,说完便静静地等着她。红方撂下手中的东西,紧跟着出来了。
姑娘,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了吧。
红方在金媞媱身后看着金媞媱的背影,姑娘,自此我们再也不能坐在一起了吧。
“方儿?在想什么?”红方缓了缓神,跟了上去。
“坐。”媞媱拍了拍边上的矮凳。
红方恍惚了一下,看了一眼媞媱。坐下了。
“府上规矩多,你虽是祇韶院的掌事姑姑,却并非全府的。你若有意,我会与父母亲说。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姐妹。既然是我身边的人,这府里便是没有人敢为难你。但我不在的时候,要自知轻重,切不可顶撞了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于姑姑是这府里的掌事姑姑,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要与我说,切莫委屈了自己。接你回来是希望我们一直在一处。金府女眷规矩也多,我自知你精通女工,又饱读诗书。每日三更的起床温习你便别去了。六更时前去黹绱院指点一二,你的绣工是大部分人比不上的。半个时辰后,要与我一同去正厅给父母亲问安。一个时辰后,与我一同去祇梧院,然后…方儿,咱们就可以去逛逛街,出去玩啦!”媞媱说着说着,就自己兴奋了起来。虽说自己是金家女儿,可是,金媞媱与这府里的所有人,说不上熟悉。
“姑娘,红方的命都是您救的,红方无意做什么掌事姑姑,红方只想留在您身边。”红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声,可吓了媞媱一大跳。
“方儿,这是做什么啊。万不可如此说胡话,快起来!”金媞媱将红方扶起来,去后厅给母亲请安了。
这么多年过去,红方就算面对金媞媱,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逾矩。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
她没办法,她知道这是规矩,自己无法改变,受着便是了。
后厅的金夫人,正重新整理着家规。
媱儿回来以后,说话,更要注意了。
“母亲。”媞媱行礼问安。
“媱儿来了啊,快坐,陪母亲说会话,这后厅就我一个人整理这些东西,枯燥的很。”陈宇宁放下手里的陈旧竹简,笑着看着媞媱。渐渐的,目光注视到了后面的红方。
这不是我们金府的丫头。
“好,母亲。这是红方,我希望她以后便是我身旁的人了。母亲,没有人比红方可心的。”说罢便回头看着红方,把红方拉到了身旁。
陈宇宁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了一番。
“随媱儿吧,媱儿选的人我信得过。”
陈宇宁拉过红方的手:“孩子,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名唤红方。”陈宇宁看着红方,倒是生的令人喜欢。出落倒也算大方。
“红姓?怕是我馨水唯一红姓了吧,来馨水多久了?”
“九年有余了,夫人。”红方的小心谨慎,倒得了金夫人的欢心。
“生的倒是清秀,九年有余想来也算是在馨水扎根了。行了,你先下去吧。”红方转身出了后厅,在后厅外等着姑娘。
“媱儿,你选的人我自然信得过。可是金府有金府的规矩你也要知道。她可当你身边人却做不了祇韶院的掌事姑姑。每个院子都有每个院子的大丫头,大丫头可以不是你身边的人,但她们的地位一般是不能动的。像正厅掌事的言谆,是言字辈的大丫头,像你祇韶院的竹筠,是竹字辈大丫头,像你哥哥祇梧院的木柔,是木字辈的大丫头。每个院子的大丫头都是这辈里丫头中地位最高的。这些大丫头都是他们的姑姑最看重的孩子。至于金府的掌事姑姑,是每一位少夫人钦定的,她们或许是少夫人从娘家带回来的,或许是少夫人瞧得上眼的。像你还有个哥哥叫允逸,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又跑哪去了,是你哥哥从小的伴读,也是唤我一句娘亲的。她若真的可以,红方也可以和允逸一样,不受丫头们的约束。明白吗?这红方母亲不了解,但是你要处处小心。好了,刚接回来的孩子,你定是想着和她絮絮话呢,去吧。母亲也乏了。”陈宇宁起身拾掇了一下陈旧的竹简,转身回偏厅午睡了。
媞媱出了后厅,瞧见红方来回踱步。紧张的一张小脸蛋已经红了。
“姑娘,夫人对我可还算满意?”红方怕自己入不了金夫人的眼,她便不能陪在姑娘身边了。
“放心吧,母亲是个容易通融的人。”媞媱时时刻刻捧着红方幼小的心灵。
她清楚红方担心的太多。初到金府,不比娘亲那里自由,且红方心里伤口实在太深,她怕了那样的生活。
媞媱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这后厅离祇韶院委实不近。
走着走着,被石头绊了一下。
偏偏有人又要往枪口上撞。
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番。
真是走在平路上也被石头绊倒。
“大小姐,看着您真是面生呢,险些将您看成黹绱院的丫头呢。”不知道于姑姑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在媞媱面前指指点点,活脱脱一副我今天教育你一下你为什么姓金的模样。
“于姑姑当真会说笑,若谁人都像我一样,那可真是彰显金府的雍容华贵呢。是否谁人都可以唤大人一声父亲,唤夫人一声母亲,唤公子一声哥哥。又是谁人都可以自称长公主殿下招摇过市?于姑姑,傍晚时分父亲大人就会归来,你且与我走这您认为低下的祇韶院一趟。等父亲大人归来,唤他一声父亲如何?眼瞧着这就快傍晚了,于姑姑,请吧?”
媞媱当然知道于毓讽刺她出自青楼,认不清这金府尊卑上下。
可是于毓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将了她一军。满脸通红的回头看着一个空无一人的转角。
可那人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于姑姑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大小姐,老爷夫人皆不会这么训斥下人呢!”于姑姑的意思明显,老爷夫人都不会这般,你这刚回府人生地不熟空有名头的长公主,竟敢如此?
“哦?父亲母亲又不是我,父亲母亲不训斥丫头那是父亲母亲的教导有方,丫头知书达理。可不像姑姑呢?且自我回了金府你便理应行顿首礼唤我一声长公主殿下,而并非如此远的距离大声喊一句大小姐。看来姑姑应当下放到净宫重新学习学习这尊卑有序的礼仪了。我们一同去正厅,等父亲归来,如何?”媞媱的心情大起大落,一股脑的将气全撒在了于姑姑身上。放在往常,也是不当如此的。
“长公主殿下,黹绱院还有很多杂事等我处理,我且先回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本就是大不敬,却没想到这长公主的脾气,这般差。
“慢,于姑姑。我还并未让你走,等父亲回来自当有分辨,我不想现在找出一堆丫头在这看着于姑姑的以下犯上的过错。”媞媱说的很平静,却没有让于姑姑的反驳的余地,媞媱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这太阳正要落山,长公主回房歇息吧。不如让身边红姑娘盯着我。”
“我不想,重复一遍我方才说的话,于姑姑!”媞媱回头看着于姑姑。
于毓实在脱不开身,不得不轻声唤了一句:公子!
金媞媱一愣。
“我看看我家小妹有多么得理不饶人。”只见金世祎蓝衣翩翩的从刚才的转角处出来幽幽的说道。
阖府上下皆是知道接这位长公主回家用了多大的阵仗,老爷夫人到底有多疼爱这位小女儿。纵是照顾了一辈子的老爷夫人,也不敢如此轻视老爷夫人视为掌上明珠的人。
“哥哥?”难道被自家兄长,耍戏了一番?
“怕你以后离了家,受欺负。”金世祎宠溺的摸了摸媞媱的头发。
“方儿!”媞媱快步的离开了中厅,身后的红方刚缓过神来紧跟了两步。
媞媱心中愤懑,怪不得大白天在自家被下人找茬,原来是兄长从中作梗,给自己找不痛快。金世祎,你真是闲的!
“姑娘?方才的便是金府的大公子?”红方紧随着媞媱身后。
“对!方才那位衣冠楚楚而道貌岸然的就是金府大公子,金世祎!你万不可对他产生了什么心意!”媞媱不知道,她无心的这么一点免去了以后很多的麻烦事。
“啊?是。姑娘,红方不敢。”红方瞬间低头,红了的脸险些被姑娘瞧见。小心的尾随着姑娘回了祇韶院。
“回去休息吧!我乏了。”媞媱没再回头,疾步进了阁楼关上了门。红方则是转身疾步进了东厢关上房门。躺在床榻上,盖上了被子。
这金府的被子,确实比其他地方的舒服啊。
方才,那位就是大公子啊。馨水第一美男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可我只是个丫头啊,虽为祇韶院的掌事姑姑却也因姑娘要好才如此。也并非是馨水人,在馨水没有家。自己的身世与金家又是格格不入,生在那穷苦人家又被转卖,又有什么资格看见大公子就脸红。呼 实属罪过,罪过。公子,红方无意冒犯,还望公子见谅。
这样想着想着红方便进入了梦乡。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
梦里是九年前,她晕在半山腰那刺眼的阳光。可是梦里不仅仅有姑娘,还有一老翁和一少年,她听不清老翁在和姑娘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