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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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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审完,却还有事宜要处理,花靖远和魏从曳暂时不走,鹤青想了想,向魏从曳告假,说要去看看阿姐。
后者摆摆手,同意了。
说来怪哉,清早尚且寒风凛冽,现下却有薄薄的暖阳洒下,但到底敌不过这萧萧北风,两人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扛不住去了议事厅。
花靖远理了理手中的案子纪要,问道:“你竟然想到用条狗审案子,外头人要怎么说你?”
魏从曳四仰八叉靠在太师椅上,“怕得便是他们不说,且让他们猜猜,上京究竟派了什么样的人来此地。”
室内一时静极,男人看向外头,忽然道:“那丫头,和你说的不一样。”
花靖远不妨他转了话题,道:“哪儿不一样?”
大眼睛,小嘴唇,魏从曳抿唇:“她不笑。”
花靖远不禁乐出了声,“出了上京,魏公子这张脸竟然不吃香了?”
后者皱了皱眉,不乐意对方的说辞,“倒也不见得,”他目光放空,似有得瑟,“第一次见,她便抱着我上下其手。”
“……”
花靖远提笔落下最后点墨迹,正色道:“公子,我着人去查过,如何庆所说,嫁入大荒、姓何女子、父母双亡,还有一胞妹,目前,还真没有这号人物。”
魏从曳半点不惊讶,姿势都没变,缓缓问了句,“那她混进魏府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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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醉白和鹤青自小相识,李元则是她十岁时在路上捡的乞儿,大约是吃了太多苦头,纵使手握一千两巨款,李元也不敢胡乱挥霍。
四人在大荒城外的一处靠山的村子住下来,半年的房租也不过一两银子,农家人朴实,地里的菜还随便采摘。
鹤青沿着翠红留下的记号找到地方时,翠红正在收拾行李,一问,她道:“阿月说咱们走得久了,最近有人活泛了些,我回去看看。”
鹤青一想也是,便道:“不然叫小白和元元同你一起?”
后者摇头,“这地方不如表面看着太平,他们在,我放心,再说,我一个人回去也快。”
鹤青便不勉强,呆一个时辰便回了城。
回去的路上,她心里还有计较,前儿房管事请她去魏府做犬童子,如今狗没了,她也该功成身退。
还得找个借口留下来才是。
半路搭了村里的牛车,回府已近傍晚,她住的地方本来清净,今日鹤青刚走到门口,便被房管事拦住。
“何姑娘,公子有请。”
曲别居已点了灯,鹤青才跨入门槛,暖意便扑面而来。
“公子。”
珠帘乱撞,魏从曳一身霜色的袍子从房中出来,趿拉着厚毛皮制的软底鞋,“姑娘回了?坐。”
他一头青丝披散着,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双眼蒙蒙的难免让人觉察几分旖旎,鹤青看得一愣,挑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
魏从曳却不会看人眼色,端了桌上茶壶倒了杯茶,亲自走到她跟前,将茶杯放到她身侧,声音微哑,“喝茶。”
鹤青不禁耸了耸鼻子,闻到淡淡檀香,目光落到对方那双一看便金贵的手上,“多谢公子。”
“无须多礼。”魏从曳退了小半步,衣袍下摆擦过她的裤腿,“魏某是有事相求。”
“何事?”
“那日在竹苑,姑娘的本事,魏某也见识过了,在下想请姑娘暂做我的贴身护卫。”他目光灼灼。
鹤青想起本该守着他的安命,不由转头看了一圈,魏从曳贴心解释:“他受了伤。”
她动作一顿,又听他说:“庆儿姑娘,有人要杀我。”
方才还姑娘,现下便是庆儿姑娘,鹤青抬头,对上他微蹙的眉,困惑了,越发看不清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这府里的戒备,以及夜色掩盖下进出的黑影,寻常官职的府邸远比不上,要她保护?
魏从曳戚戚然,“庆儿姑娘可要眼睁睁看着魏某去死?”
“……”她干咽了一口空气,“公子言重。”
魏从曳眉头一舒,启唇笑道:“那便这么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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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齐家下人对着两手哈了口热气,低声对身侧同屋道,“这天儿,今年怕是早早就要下雪。”
“可不是吗?”后者摇了摇头,“我老娘脚底都开始长冻疮了。”
他俩这会儿正在主子屋门口值夜,厚重的风帘里不时钻出点暖意,烘着他们几乎凉透的后背心。
屋内,小妾碧荷伺候齐勒明宽衣,领着他坐到榻上,这才叫人端了一桶药水来,柔声细气道:“老爷,天儿冷,我给您按按脚。”
齐勒明舒服地喟叹一声,正想和她说些私房话,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马嘶,马蹄不断踏着地面,他一皱眉,外头下人只来得及探个脑袋进来,禀报的话还没出口,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齐遐鄂手里捏着马鞭,身着劲衣,肩宽腿长,是个长相不善的高大男子,他自顾自倒了杯水,睨着碧荷:“还不出去?”
齐勒明不由皱眉,“到底是你小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青年不置可否,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道:“霍家的案子结了,你听说了吗?”
“哦?如何结的?”
齐遐鄂一笑,“章才文通奸杀人,罪无可恕,斩首示众。”
“这姓魏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齐勒明眉头一皱,“大荒城里有一个李鱼福,非得还要有个章才文才行,他倒挺会给咱们添乱子。”
“魏从曳不足为惧,”齐遐鄂把玩着马鞭,“县衙的牢房里都是我的人,听他们说,那小子就是个走过场的废物,反倒是跟着他来大荒的那位花主簿,是个角色。”
“怎么说?”
齐勒明也是从这大荒县令爬上来的,如今他担了知府一职,长子坐镇巡检司,父子俩互帮互助,倒是有不少便利。
前两月他们便得到消息,说京里要派人,仔细一打听,竟是个不可轻易得罪的主儿。
主子不能动,没说他身边的爪牙不能动。
齐遐鄂本想趁他们还没入大荒,便先一步取了花靖远的小命,却没想他招揽的八个江湖好手,全都有去无回。
而隔天县衙牢狱外头,齐齐整整码了八具尸体,个个一刀毙命,牢头吓得差点当场尿出来,一抬头,挂着笑的花靖远一身樱草色衣袍,若不是外衣上大片血迹未干,真像个春日策马的富家公子。
此后,那牢头便是轻易不近花靖远三步以内。
这样的角色来了大荒,若只做个区区县令便罢,然而眼看近年关,边疆忽然闹起灾荒,恰在这时有人调任,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老夫养了多日的病,身子总算爽利了些。”
齐勒明一忖,转动着手上正阳绿的玉扳指,声音里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老道,“你叫人去魏府送帖子,就说齐家开宴,给魏大人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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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刻,后院的鸡鸣十分响亮,魏从曳在床上翻了个身,朦朦胧胧耳边传来石子儿滚动声音,他立时清醒,起身下了床。
这府宅曾为侯府盘踞,封了多年,魏家的人暗里摸查很久,才发现曲别居内别有洞天。
密室不大,却很深,他举着烛台安静下台阶,三步一来回,错一步便会被射成筛子,过了机关处,还有魏家子亲自所改阵门,男人点了手侧烛台,轻车熟路绕过去,前方一片豁然开朗。
寻常书房样式,作休息的榻上躺着一人,仔细一看,正是已消失不见的安命。
他听见动静立刻睁眼,见是魏从曳,从胸口处拿出一本册子,“公子,这大荒上下官员、家眷,还有与之走动密切的亲友,全都记录在册。”
魏从曳接过册子细细翻看,开始尚且清晰明了,可越往后,其中人际关系越复杂,简直如同成结蛛网,密密把控着大荒乃至関关两地各个角落。
安命见他脸色不好,沉声道:“有如百船并连,牵一发动全身。”
魏从曳放下名册,抿唇不语。
“且若祸及西北州府,恐动摇民心。”
“安命多虑,”魏从曳一哂,抬起青年的手探其脉象,“本公子只会承天意,应民心。”
片刻,他道:“谁伤了你?”
“公子,小伤不打紧。”安命说着便要起身,被魏从曳按住肩膀,他顿了顿道,“总兵府的人,像是高文璜的副手。”
“大鱼啊……”魏从曳不由抱手,正要说什么,北侧倏地传来兵器的破风声,听招式,有些生猛。
密室内两人倒是不慌,这声音听着似在耳边,实际还远得很。
魏从曳拢了拢外袍,将册子放下,寻着声音而去。
密室通道随着地势朝上逐渐变窄,最后止于一道石门。
墙上装了嵌着铁钩的厚板,他按住西侧一边往上推了推,铁板移动,露出猫眼大的空洞。
既然得了新的贴身护卫,当日他便叫鹤青便搬进了曲别居,又顾及她是个姑娘,又专门将背面一间屋子辟了出来,不叫外人打扰。
透过空洞瞧去,此时院内昏暗且清净,连伺候花草的师傅都没来呢,空地处站了个仅着中衣的姑娘,比月上砍树的吴刚还勤快。
她手拎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半新斧子,利索举高,又毫不犹豫地猛劈下去,两手才能勉强握住的木柴应声而裂,掉落在地。
那气势,有几分雌虎下山岗的彪悍。
而富家公子一列中,魏从曳不敢说独树一帜,该有的毛病他一样不缺。
瞧了眼被挂在桂树上的姑娘家的外衣,若现在的时节不在冬日,小丫头身上中衣没夹了薄棉,怕是说她有心勾引主家也不为过。
“噼啪——!”
鹤青再劈一块柴,粗黑的辫子不听话的从背后落下来,无法,她只得将辫子往脖颈上绕了一圈。
好生野蛮,魏从曳挑了挑眉,叫人想起菜市口行刑的屠夫。
男人静静看着,直到那堆柴禾渐渐成堆,这才屈尊伸出食指轻轻推下铁板。
而鹤青码好最后一块柴,用干草编的笤帚将院子扫干净,斧子往肩头一举,取了衣裳穿上,慢悠悠离了院子。
东边的天终于露白,她额上一层亮晶晶的汗,两腮薄粉,发辫晃动,像刚在草丛里成功捕猎的走兽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