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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利语 ...

  •   “回殿下的话,邝露仙子只托奴婢将此物交还于殿下便离开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好。

      当真是好一句,什么也没说。

      他等了十日,只等到太巳仙人携家迁往东海的消息,疗伤的这段时间里,探望的人来了不少,彦佑来了,叔父来了,父神来了,到最后下凡历劫归来的觅儿和旭凤都来了,唯独整日里跟在他身后殿下长殿下短的人没来。

      甚至是一句问候也没有。

      转念一想,或许他更该亲自登门道谢,哪怕当日凌霄殿上救他,并非太巳仙人本意,她并非冲动之人,做了就知道会承受什么后果,听闻太巳府戒律森严,不知太巳仙人是否会惩罚她,她身上还有伤,又是法力尽失的身体,可经不住任何折腾。

      如此想,他便亲自去了一趟太巳府。

      他没见到邝露,太巳仙人说她正在闭门思过,此时不便露面,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听见人没事,这才放下心离开。

      或许,等她思过结束,回了璇玑宫,他可以再当年和她道谢,再找到他要的答案。

      直到听见凌霄殿值守的天兵来报,说太巳仙人向陛下请辞,要卸去太巳府的职务,举家迁往东海时,一开始他是不信的。

      太巳府自天界初创就由东岳帝君一手设立,每一任的太巳府君皆是世袭,不传外人,太巳府君掌天庭数十万天兵,府中藏卷秘宝无数,乃是天庭重地,如此紧要的职衔怎会说辞就辞。

      没曾想,她当真是走了。

      连他送给她护身的宝物,都是托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手代为转交,一句话都没有留,润玉许久未曾感觉到情绪失控了,他自持过人,心性坚韧,极少为外物所动容,却偏偏在看见这个锦盒里装着的那串水蓝灵珠时,平生出一股恶火,火烧火燎的,在心头难以消散。

      -

      魇兽这两日无精打采,它随邝露惯了,润玉不像邝露,会带它到处去玩,陪它说话解闷,她从未离开这么久过,自她来了璇玑宫,冷清的宫殿都多了几分生气,一整天都能不说话的主人也会多说上许多话,她走了,主人又开始关在屋子里一声不吭了。

      为什么要走呢?

      它虽通灵性,但到底不知那些复杂的七情六欲。

      入夜,该是润玉布星当值的时辰。

      他从书房出来,在往观星台去的路上,才想起魇兽不在身旁,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布星是一件枯燥单一的事,这满天星辰,何时新星升起,何时黯然陨落,见惯了也就麻木了,不过是近来他总是在布星结束后,就要将神识投入那璀璨无垠的星河里,去找到他的命星,还有那颗在他轨迹上环行的黯然无光的星星。

      润玉看了许多书,连天界的藏书阁都快翻遍了,可没有一本书记载了这样的情况,每位神仙,在降生时,就会拥有自己的命星和独立的星轨,这不计其数的星星里,只有邝露的命星是那么独特,它没有轨迹,没有自转,只是围绕着他,年复一年的环行着。

      命星是神仙的命格、气运,如果邝露的命格和气运都和自己有关,那他们之间是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你知不知道?邝露?

      呦呦鹿鸣,唤回了夜神的思绪。

      魇兽从天边飞下,风中夹带着海风淡淡的咸腥,润玉看着它,“你去东海了。”

      魇兽蹄子微抬,在地上哒哒了两下,表示没错的意思。

      “邝露呢。”他同自己内心那些挣扎的情绪投了降,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灵鹿吐出一个幻境,那幻境飞到天上,茫茫白色后,先是倒映出一片蔚蓝的海,海边的沙滩上,一个少女颇有闲情逸致的在捡贝壳,离了天宫,没有那些教条束缚,她连姿态都松懈了不少,裤腿卷起,露出纤细的小腿,青丝微绾,侧颜上的痣若隐若现,像是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扬唇浅笑,额间一抹新叶,清澈的眸子晃人心神。

      润玉看着幻境中少女的笑颜,她额头上的新叶分明是神印,是即将化神的征兆,就在不久前,她还是法力尽失,连上仙阶段都还没突破,不过短短数日,便要化神,如此突飞猛进的修为,除非是有人将毕生修为都度过了她。

      这一次,他更加确定,这十日里太巳府里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这件事让太巳仙人不得不带着邝露避走东海,甚至传授了她一身灵力。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似有一日,天界的云有些异常的向一个方向汇集,不过很快就散开了,此事没引起天庭的注意,只是恰好那日润玉胸口烦闷在院中度气,这才瞧见。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

      邝露和爹娘迁至东海有段时日,适应的挺快,这里离九重天很远,远的她想起殿下时,抬起头只能看见满天的星星,或许他此刻正在天上布星呢,这样想着,她又在海边的礁石上坐了很久。

      遇到过人,穿着奇装异服,说自己是修道的道士,问此何地,答曰蓬莱,竟狂笑不止,说自己到了仙山,邝露送了他几个贝壳留作纪念,道士乘船离开,再也无缘见到这海中的仙山。

      爹娘平日还是喜欢到周围的仙山仙岛游山玩水,他们夫妻二人,邝露实在不好意思去破坏风景,只有自己在岛上修炼法术,如此一来,这法力也精进不少。

      化神期是越发近了,她定然是要回一趟天界,接受化神时天帝封神的仪式。也不知,会是殿下大婚前,还是大婚后呢?

      他教的徒弟,马上就要化神了,说出去应该不会给璇玑宫丢人了吧。

      给殿下的大婚贺礼,她想了许久,都没有准备好,太巳府珍宝无数,若说非要挑上一件,总归是能选出来的,但她深知那人脾性,对这些惯来看不上眼,那她又该送什么呢?

      整理衣物时,一枚银白色的物件从衣服中滑出,这才想起,如此重要之物,竟一直忘了归还。

      她拿起细细端详,龙纹漂亮极了,泛着银辉,以灵力感知,能感受到它蕴含的纯净能量,都说逆鳞,是龙身上最脆弱,也最重要的鳞片,果真是世间无它的宝物。

      那时她受伤昏迷,龙鳞随身携带,不知何时侵染上了她的血,其中一角,有浅浅的血色,邝露试图擦去,未果,这血就好像融入了龙鳞中化为一体了。

      当夜,邝露揣着这片鳞入睡,在睡梦中被灼热感惊醒,醒来发现这鳞贴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一直在发热发光,她连忙拿在手中想一看究竟,但是很快逆鳞就恢复了正常,如此异像,她是断然不敢再将此物久留,明日一早,便将它送回天宫去吧,只是想到或许会再见到那人,她就感到一阵心绪难平,难以安睡。

      -

      离开天宫的日子不长,再回来,却有种相隔久远的错觉。

      璇玑宫的仙娥说,殿下正在书房里休息,邝露本想同上回那样,托人转交便离开,怎知那仙娥如见鬼般连连摆手。

      “仙子莫要为难我了,上回芙蕖帮仙子转交了东西就被殿下赶出了璇玑宫……”

      “你可是开玩笑了,殿下性情温和,赶这……”

      她话未说完,只是见这仙娥不像说假的模样,也一时犯怵,实在不信殿下会做出赶人这回事。

      只是无人转交,还得她亲自去归还了。

      站在书房外,邝露几次抬手欲敲,又放了下来,忽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敲门入内。

      屋子里和往常一样,格外的安静,那人撑着头正在假寐,桌上还摆着未看完的书,周遭的摆设都和她离开时没有变化,就是那铜鼎中,已经没有草木灰了。

      这些都是邝露准备的,仙娥们极少能有机会近身殿下,他不爱与人亲近,倒是给了邝露这等特权,于是方方面面,邝露都亲力亲为,因为他睡得不好,会去找老君讨方子,自己炼些宁神的草木灰,想来仙娥也不会注意到这些。

      “你想站在那到何时?”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邝露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站在这良久。

      殿下已经醒了,他单手搭在椅背上,神情疏懒,瞧不出喜怒,不过光是他方才看邝露的眼神,就足够邝露头皮发麻,总觉得,他此刻心情不悦。

      润玉确实不悦,他浅眠,这几日都睡不好,每夜都在反复做着那个雨天的梦,一只龙和一个小女孩,到了夜里,他又在布星时推演邝露的命星,如何算,都是无解,怎会无解,好端端的一个人,活生生的站在这,为什么会没有未来?

      除非是将死之人。

      她是吗?

      不可能,她绝不会死。

      就是这些看似微小的事,却像乱麻,看不见的细线,一直缠绕着他,那种烦躁感越发强烈,陌生的让他无法适从。

      可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不对,准确的来说,他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清冽的如山谷里吹来的微风,一下抚平了他心头的那点不快,是她身上的气息,她就在不远处,在他能够感知到的地方。

      这种认知让他愉悦极了,诡异的,舒展到四肢百骸的满足感。

      邝露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只是拿着手里的锦盒,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坐着的人眼神落在她手中所拿之物上,眸光便沉了几分,殿中的气氛也顿时冷了下来。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这次又是来送还何物?”

      邝露听见殿下问了,便要开口做答,“是殿下……”

      却被那人打断,“你可知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如若你不要,扔了便是,也不必再还回。你手中之物是,这灵珠也是。”

      邝露无措的看向殿下,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锦盒,“连盒子都一模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还物是吗?”

      她捏紧了盒子,耳根发热,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人缓缓走至,邝露低着头,就看见一双锦靴,“我最后问你,这灵珠,你是要,还是不要?”

      “……”她脑中一片空白,哪有半点主意。

      “即是不要,我便扔了。“他轻笑,扬手就要将这宝物扔出去。

      两只纤细的小手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殿下不要!“她抬眸,明亮的眸子是浅浅的茶色,眼中写满慌乱,怕他真把这天帝亲赐的宝物给扔了,这下,润玉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的更清了。

      即将化神的少女,身上已带着神韵,天宫中的每一位女神各不是风华绝代,姿容无双,她年纪稍轻,五官仍带着几分稚气,却在神韵中清晰可见未来会出落成怎样惊世的美人,那时,不知三界多少神仙会为她倾倒。

      润玉垂眸,万千思绪如烟消散,他拉起那只手,再将灵珠戴上她的手中,“妥善保管。“

      邝露心乱如麻,只能胡乱点头,好在还没忘记此行结束要返回东海,双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如若殿下没事的话,邝露这便要启程回东海了。“

      又是许久的安静。

      邝露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大概是不想再与她说话了,便转身退下,出门时,一直静默不语的人忽然淡淡的说道:“这月十五,我与锦觅大婚,你留下打点事物吧。“

      青衣的仙子单手拉着门,她背对着润玉,看不见神情,直到她转过身,秀发被这九重天上和熙的风吹动,发丝飞舞着,黄昏时分,她背后是连绵云海掩映的夕阳,茶色的眸子揉合细碎的亮光,那里头藏着的情绪,藏的太深,太深,难以发觉。

      她浅笑着说,“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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