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流年》云端迦南

3、第三章

　　我的故乡A市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之所以称它为故乡而不是家乡，因为我曾听说过：故乡就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再也回不到记忆中的小城了。

　　我上学时，A城还没有开通铁路，外出只能靠坐公共汽车。街道上来往的也只是公交车和出租车，私家车是极少的。听父亲说A城这两年的变化特别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了A城。从火车站出来，公路修建的十分宽敞，两边的绿化带也修理的很好。

　　坐在公交车上时看到繁华的街道，来往的车流，A城的经济建设俨然势头正好。却再也不是我心里时时念想的那个A城了，我知道这不紧紧是我所形容的这一切的改变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个在我记忆中异常鲜活生动的形象不存在这里了。

　　这个形象是我永生永世不能提及却又忘却不了的。它就雌伏在我的心底，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曾经无数次在书本上、电视上、网络上看到各种形容流光易逝的词或句子，站在通往家里的那条小巷的巷口，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可怕力量。

　　这个午后，我像过去曾有过的无数个午后一样，站在巷口，朝对面仰望着。曾经林立的各种小店铺子，早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豪华的现代购物广场。进进出出的人拎着大的购物袋。阳光照到巨大的广告牌上，反射到眼里，晃得人的眼都花了。

　　转过身来，小巷还是那个小巷，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被风雨侵蚀过的斑驳的老墙上，有人用红色的涂料写了几个大大的‘拆’字。

　　我早已经知道小巷即将被拆除的消息了。父亲上个月在电话里和我说了这事，政府发了不少赔偿金。巷子了的人家也都很配合，有很多已经搬走了。父亲也已经找好了房子，只等着我回来帮忙搬家了。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旧式的防盗门上生满了铁锈，里面门上的猫眼是我从前弄坏的，一直都没有换，门面上还贴着被太阳晒的发白的对联。按捺了还久，才按下了门铃。很快，母亲用她特有的嗓门，喊着父亲去开门，站在外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

　　父亲看着我，脸上按捺不住的激动着，他一边结过行李，一边喊母亲：快出来，生儿回来了。

　　母亲也立刻从厨房出来了，身上系着深色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把湿嗒嗒的青葱，一面笑着道：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好叫你爸去接你啊，你看，我都没法给你烧你喜欢吃的菜了。

　　这一刻，就觉得回家真好。

　　才歇一会儿，饭就好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顺便还说些家里家外的事儿。也不知是怎么就提到了言小七了。

　　父亲低声问我：还记得你哥哥的那个同学吗？

　　我直愣愣的看着父亲，见我不说话，父亲接着道：就是那个叫小七的孩子啊，去年死了，听说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的结果。

　　“哎，那时候见他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闹得个这样的下场呢”母亲也插嘴道。

　　满心的酸楚，却又不敢漏出半分，我只得随便应付了这一顿饭，就回房了。

　　所有人都道言小七的死是因为生活混乱不堪的缘故，只有我知道，我知道所有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我将他拉上这样一条艰险的悬崖路，却又在半道上，叫他沿原路回去，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只能前行，不能后退的不归路。

　　却是我将言小七推上这条绝路的。

　　也许既定的命运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已经转动，林雨生、言小七，两人从来就注定是逃不脱的，到如今才明白，真是太晚了，太晚了。

　　清明那天早晨，下了一阵小雨，幸而过了早餐时分，雨停下了。

　　出门时，看了一下天，很高很蓝，阳光充足，看不出还会下雨的样子，但母亲还是担心，就带了一把雨伞。

　　出了小巷，往左边拐了个弯，就是一家花店。店开了很久了，我高中时代就有了。只是我从没有进去过。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英俊，妻子甜美，女儿可爱，我从前上学也要经过这家店门口，经常从橱窗里看到他们一家很是恩爱的样子。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们都没有相遇，也许我们也可以像他们这样美好下去。只是命运从来不会向着我们所想的那条路走下去。

　　那天妻子不在，只有男店主在招呼着买卖。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好结束了一个订单，也是买白菊。

　　“你要买什么花吗？”他笑着问我。

　　“一束白菊花，就要刚刚那个人买的那种”因为是清明时节，店里进了很多各种白菊。

　　“去扫墓？”见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了。默默的将花包好了。

　　“一共52块，谢谢”

　　买好了白菊花，就去了墓地。我是赶公交去的，转了几站，到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手中的白菊花也有些焉了。

　　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言小七的墓。

　　上面的照片，还是言小七十七岁的时候拍的。穿着白衬衫，白皙清秀的面孔带着温和的微笑，在长长的一排墓碑中格外突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会死于酗酒，在他24岁时呢。

　　看得出，墓地没有人来过。也是，言小七的父亲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他死后连葬礼都没有一个，就被草草的火化埋了。

　　将菊花放在墓前，烧了些纸。这时候肖倪来了，她不是一个人，陪他一起的是一个高个子俊男。

　　他们一起在墓地待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走之前，肖倪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一些嘶哑，你知道吗，医院的护士说小七临死前喊的都是林雨生这个名字，你说这个人何德何能糟蹋的小七成这样？

　　他们走后，我又在墓地待了一支烟的时间，这支烟的时间里，足够我想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