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春夏秋冬。》昭和

1、春夏秋冬。

　　弥生第二次见到沈约是在学校的小卖部门口。
　　男生很明显是刚上完体育课，发梢湿漉漉地泛着水光，运动服的袖子高高挽起，正仰起脖子喝一瓶冰镇可乐。他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像是在愉快地谈论些什么。
　　弥生小心翼翼地绕过小卖部旁边的一棵巨大冬青，打算等人走掉再进去，显然是不想跟男生打照面。
　　就在女生赌咒那个赖在门口不走的家伙时，一个穿着白色同款运动服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弥生注意到那个人清秀漂亮的侧脸，正期待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男生却径直走到沈约面前，随手递给他一包纸巾。
　　在女生躲避的角落隐约能够传来几句诸如“慢死了”、“毛病，快走要上课了”之类的言语。后来四个人又说了些什么，便一起往教学楼去了。
　　等人走远后，弥生才从树后走出来。
　　“怎么是这种人的朋友啊。”

　　女生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很奇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点头之交发展到连体婴儿。”有人评价如是。
　　就好像弥生跟临班的小A。
　　三天前的运动会的休息时间。
　　“我昨天跟二班的沈约告白了……”弥生头撑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听着小A跟她叙述告白的经过，以及后来男生无情的拒绝，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出于……还是象征性地顺着她的话随意说了几句算作是安抚。

　　因为弥生是文学部的，所以要负责挑选各班发上来的运动会稿件，休息时间结束后她回到主席台旁边的临时广播站，跟她搭档的男生已经到了，正在跟旁边一个穿着短袖运动衫的帅人聊天。
　　“对了，沈约是你们班的吧？”弥生一边低头翻看着那一摞稿纸一边随口问到。
　　“是不是性格挺恶劣的啊？”
　　……
　　…………
　　“是哦～”对方用的是一种打趣的语调。
　　弥生抬头，看到一张很灿烂的笑脸。而跟他搭档的那男生表情却突然变得很奇怪。
　　她又看了眼答话的男生，恩，长相不错。
　　“你也是他们班的？”
　　“恩，我叫沈约哦。”
　　…
　　……
　　弥生的脸红得很彻底。还是红里透黑那种
　　虽然后来知道了其实不是对方的错，“她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写错了哦”、“明明就是来找茬的嘛”
　　但还是觉得，这个腹黑男……
　　真恶劣。

　　晚上放学的时候，弥生提早了一节晚自习回家。
　　初夏的晚风夹杂着栀子花朵浓郁的香气拂在面上，使人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弥生和同学说说笑笑地走到门口告别，看到外面停满的来接学生的私家车，忍不住嗤之。

　　“切，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么想着，转头的时候却有清秀漂亮的侧脸跌进眼底。
　　她忍不住又回望过去。

　　昏暗的路灯下，男生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他从包里取出一截白色的耳线戴上，撩起耳边的头发时露出一枚亮晶晶的钻石耳钉来，一瞬的光芒。
　　而旁边站着正在吃一只香草冰淇淋的沈约。
　　过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门口，两个人坐了进去。

　　啧，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弥生那么想着，转身又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脑海里那个人撩起头发的一瞬。
　　很耀眼呢。

　　第二天趁着午休的时候，弥生和临班的好友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商店街闲逛。初夏的阳光打在脸上刚刚好，不会很晒。两个人一边吃着章鱼丸子一边讨论着上个礼拜看过的电影内容，结果就

　　——迟到了。

　　下午第一节是音乐课，弥生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多媒体楼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记带音乐书。
　　——“真讨厌，这个老师怎么总是挑不带课本的人起来回答问题。”
　　脑海里面回响起同桌的话来，但如果要折回去拿显然是没时间了。正在她踌躇是该回去拿还是硬着头皮进去的时候，有人从旁边的音乐教室走了出来。

　　啊。

　　女生的心里有那么一瞬的抽紧。如果说得更矫情一点，那就好比、是心脏被抓住的感觉。

　　姬洺从里面走出来，随意垂着的手中拿着一本音乐书。
　　就在他要经过女生的时候，突然觉得衣服下摆一紧，然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
　　“等等……能不能、把你的书借我一下……”
　　姬洺回过身，看到弥生慌乱中抽回去的手指，微微一笑把书递了过去。
　　女生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楼梯间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朝他挥挥手。
　　“阿洺~”是沈约。
　　“来了”
　　说完男生便走了过去。直到制服衬衫的衣摆消失在拐角处弥生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追过去问，“喂，我要怎么还你啊”
　　“书上有…”隐隐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弥生翻开手里的书，“三年二班姬洺”是华丽修长的字迹。
　　好像他的人。

　　磨磨蹭蹭就到了晚自习之前。
　　女生看着桌角的书，想起音乐课时候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想着自己果然还是忍不住去打听了。
　　“二班的沈约和姬洺啊……”
　　这仿佛是个挺受欢迎的话题。
　　两家关系不错、家境很好、长得好帅、是死党……听来听去，仿佛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总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了。
　　沈约是跆拳道部的副部长，人很开朗，笑容迷人，被为数不少的女生或暗恋或明恋着。而姬洺，是沈约的好朋友，漂亮得好像是日本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给人感觉冷冷的、却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这样迅速在脑海里整合了一下。
　　“对了，姬洺的女朋友好像是林悦月。”同桌突然想起似的说道，“才不是！林悦月跟齐懿在交往好不好”后面马上就有人反驳了过去。
　　下一秒弥生抓起书走了出去。

　　女生望着班级门口的铭牌。
　　是三年二班没错……
　　正在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朝门口走过来。她认出来中间那个好像便是经常与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漂亮又开朗的样子，跟自己…完全不同呢。思考间几个人已经越过她身边，要进到教室里去了。弥生情急之下只好伸手抓住她的袖子。
　　“那个…你好…我想找一下姬洺。”女生好像被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听到她说，随即又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了她两眼，隐隐透着有点邪恶(？)的笑意，但并不会让人讨厌。
　　“好的，你稍等啊。”那女生笑了笑，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句，“阿洺，有女孩子找～”
　　说完对着弥生眨了眨眼，便进去了。
　　几秒钟后，一个男生从里面走出来。却是沈约。
　　“咦？是你哦”男生看到她后笑了笑，表情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令弥生很不舒服。
　　“你…我找姬洺”
　　“哦，他不在，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突然感受到男生好像收回了刚才露出的那些懒散，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搞得她一愣。
　　“哦……那请把书还给他吧……”说着女生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沈约看了她一眼，把书抽了过来，没再说什么。

　　有点搞不清楚原因地失望起来。

　　接下来的端午节假期，弥生是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度过的。
　　脑袋里总是会想起那个人来。

　　难道我这是恋爱了？

　　哈，怎么可能……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敲开门让她帮忙去百货商店买东西。

　　女生提着超市的袋子走出来的时候，天还很早。
　　那么，逛一下好了。

　　不知道上次试穿的那件黑色小洋装有没有打折啊～～弥生踏上扶梯的时候这么想着，却在转身的时候愣住了，然后她做出了一件很奇怪的举动——逆着电梯的方向跳了下来。
　　想着自己真是疯了。
　　不过还好才刚刚踏上去。

　　那个人站在手表的柜台前面，两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正倾身盯着玻璃柜里的手表在看。
　　男生穿着好看的格子衬衫和浅色牛仔裤，虽然没有穿制服，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嗨”弥生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
　　姬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眼珠有些茫然，随即又转了回去。
　　女生有些尴尬，正想着要说点什么，那人却开了口。
　　“那只白色的…怎么样”
　　“啊？”弥生吓了一跳，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只白色的运动手表。
　　“很漂亮啊，你要买？”
　　“恩，送人”
　　“啊～是给喜欢的人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跟对方又不熟，乱开这种玩笑——肯定会被讨厌吧…弥生正想着要怎么弥补过去，男生却淡淡地应了一句。
　　“…恩”淡淡的，淡淡的，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弥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后来的发展，却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了。
　　开学后没几天就出了件大事，好像是学校门口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的样子。
　　起初她还没怎么在意，在知晓真实情况后事情已经过去快要一个星期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车撞死……太可怕了”

　　那么，那个人。

　　弥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站在二班门口了。
　　姬洺正对着门口的一只储物柜发呆。
　　女生走过去，因为奔跑而有些喘，脸也微微红了起来。她摸了摸脸颊，有湿润的触感。
　　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一边，看着男生把储物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收进手中的袋子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男式的运动手表轻轻放了进去，白色的，很漂亮的样式。
　　她想起那天后来的对话来。
　　“请帮我拿那只”姬洺对着柜台的导购员说道，“恩，那对中的男式的。”
　　弥生的心中微微一动。

　　“恩，喜欢哟”

　　“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人仍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亦没有扭头。只是这么讲出来，却不知是讲给谁。
　　弥生呆呆地看着他转身走出去。
　　夕光很好，在他身周围成一个拥抱。

　　那之后，弥生便再也没有看到他了。高考后便是长长长长的空白。和无疾而终的夏天。
　　后来，她会经常梦到男生撩起头发的时候，昏暗的路灯下有一瞬的光芒。

　　而在后来的后来，弥生总觉得她在某处又遇见过他们。

　　或许。

　　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