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孤鸿影》鹿走扶苏

50、第 50 章

　　玉姝一直瞧着前方的药山，耳畔刚想起嘉树打趣的话，就遥遥瞧见药山山脚下那几颗参天大树上，如大风刮过一般，扑簌簌落下了几个人，重重倒地，她不由惊呼出声。

　　“怎么了？”

　　那些人身着靛青弟子服饰，王家弟子同旁的门派不同，唯有入门五年以上的弟子方可着靛青王家弟子正服。

　　王世伊正要顺着她盯住的地方看过去，就见玉姝忽而的一下从藤椅上起身，拉了她二人的手，从这赏花小台上跳了下去。

　　嘉树和王世伊皆是不解。

　　“我看见……”玉姝指了指药山的方向，忙将方才所见说给她们听，为首之人……身形瘦高，似有所感应，遥遥看了玉姝一眼。

　　王世伊凝眉，她分明安排了几名机敏的师弟，按着妹妹说的法子，隐匿在树上，为此还同几个师弟说好了减免他们跳水桩一日。

　　玉姝见她神情如此，便道：“那些弟子，似有几个被发现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天上炸开一朵醒目的红色烟花，三人纷纷抬头去瞧。

　　“这是……”还真是出了事了，王世伊忙唤来婢女取来软鞭，看向她们二人，面含薄怒，道：“竟还真有贼子敢在桃花坞闹事……回来再同你们说，你们在我楼中好生待着，有事摇铃唤婢女们即可。行春，速去告之大哥大嫂，记住，不要惊动其他宾客。”她听玉姝所言本还不信，安排了师弟过去不过为了让妹妹放心，王家桃花坞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且今日又是祖母寿辰，各门各派江湖豪杰云集，料没有宵小之徒会不怕死前来搅局。

　　却当真想不到，真有这等宵小之徒！

　　嘉树看着王世伊绑好衣袖，同一名婢女一道走了出去，走出去时又叮嘱了她们几句，才合上了院门，望着紧闭的院门，她默了默，不由道：“难不成……又是天阁那头的人？那朗哥哥岂不是！”

　　“兴许是，但……应当不是单单只为了你家朗哥哥。”玉姝和嘉树一道在婢女的引领下，入了绣楼，在二楼坐定，才续道：“若只为了你家朗哥哥，我们入画舫前，他们便可动手了，如此大费周章从药山绕过来……也不知图什么。”

　　这药山虽说不算险峻，可毕竟也是临水之山，临水一侧必定湿滑难着手，上来定然需要花费些功夫……且，今日寿宴，王家必定警觉防卫，便是不惧疼痛的蛊人，也不可能无穷无尽……
　　卷起竹帘，又在高处，外头的景致一览无余。

　　玉姝下意识往远处的药山看了一眼，已空空如也，那些人好似从未出现过，她莫名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顾鸿影同朗大哥，应当是为了这蛊人来的，他们现下……知晓药山发生的事么？

　　“外头听着没什么动静啊，”嘉树也走了过来，目光穿过明月桥，落在湖畔后的蓬厅，道

　　“我们在这儿都没听到，前头的人，肯定更加察觉不到。”

　　“顾……他们来应当便是为了此事，应当会有所警觉，”玉姝放下竹帘，挡住了外头的景致，才道：“朗大哥带的人不少，我们便在此等世伊姐回来吧。”

　　嘉树撇撇嘴，没好气道：“美人在怀还能有什么警觉？刀架在脖子上了还差不多。”

　　“你说朗大哥？”玉姝坐在椅上，想倒杯茶，提壶才发现壶已经空了，便放了壶，托腮看她，奇道：“朗大哥瞧着就像满腹经纶的儒生，怎么会……对那李丝音？还是……有所误会未冰释？”两人瞧着委实不搭，且，平日里瞧朗大哥，皆是一派温和却不近人的模样。

　　嘉树站在屏风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纱帘上坠下的穗子，良久才落落道：“我哪知道，我还是被……退婚的时候才知道的。”

　　嗓音低落，没瞧见她神情也能想象她此时的低落，朗大哥曾……退过婚？这完全不像啊，玉姝睁大了眼，问道：“便是因为那李丝音？”退婚二字她到底没说出口。

　　嘉树嗯了一声，活泛活泛了脖颈，转身半躺在了一旁的美人卧上，道：“还是亲自同姨父说的呢，跪在堂中，姨父骂他识人不清，还要打他，他生受着，却依然跪着不肯改口……”

　　“那……那你，”玉姝瞧着她，斟酌道：“为何还要……”为何还要想同他成亲？姐姐说成亲了就是要两个人天天在一块过日子的，那这样不得憋屈死？

　　“我也不想的，我当时啊……就想跑出天青城，再也不要回来了，可到最后……带我回去的，还是他，”嘉树面上带了些希冀，道：“我想朗大哥还是喜欢我的，他也说了要娶我的……我就等他娶我，等一等，再等一等。”

　　这种感觉……玉姝是在体会不来，若她是嘉树，便是朗大哥再好，都为了李丝音想要退婚了，那还要这么个人做什么？她是决计要分个干净的，不应当再有瓜葛，应当桥归桥路归路。

　　嘉树一下坐直了身，“朗哥哥说了此事了就娶我的……现在虽然李丝音在姑苏，那我也不应当生气才对，反正她也不能回天青城！日后朗哥哥要娶的可是我！”

　　“你若这样想，想来也没错……就像是你买了一本书，哪怕你不爱看他，旁人也应该知晓，这书是你的才对，”玉姝道：“当然，若是这书只愿让旁人看，那你也就吃亏些，卖给那人，再换一本便是。”

　　嘉树有些楞：“为何要卖书？”怎么就说到卖书了？

　　她问完，忽而听到男子一声轻笑，仿若那人就在身畔，她站了起来，“你……你听见了么？”

　　难怪没有婢女上来添茶，玉姝淡定自若的站起身，“什么？没听见啊……屋中怪暗的。”言罢拉了嘉树的手捏了捏，一道去卷起了竹帘，心下快速估摸了一下高度，看向了嘉树，后者好似也察觉出来，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起身踏着窗台，纵身往下跳，嘉树紧紧抱着玉姝提气轻身，轻踏过院墙借力，稳稳落在了院外卵石小径上。嘉树轻功不佳，不能蜻蜓点水一跃横过大半庭院，过院墙已是极限。
　　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小命要紧，玉姝拉着她就跑，“去蓬厅。”

　　王世伊的院落靠内，要去明月桥中还需得穿过园林与九曲廊桥，来时觉得景致好，现下只觉太过挡路。

　　两人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终于能瞧见月门后弯起的明月桥，正要冲过去，却瞧见月门后有人负手闲闲而立，似是在欣赏院中景致。

　　“跑这么快做什么？”拾九转过身来，唇角弯弯，颇为愉悦的看着她们。

　　玉姝拉紧嘉树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皆读出了‘打好似打不过’。

　　“寻了样有意思的，想给你们瞧瞧。”拾九举起了手，修长的手把玩着一支……翠绿色的短竹笛。

　　那是世伊姐的？玉姝盯着那竹笛，皱眉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拾九坦然道：“没做什么，就是想请你看场戏，比这寿宴可有意思多了。”笑得还颇为真诚，此时才显露几分少年模样。

　　又是看戏，这人真是没完没了，玉姝心下想骂人，面上却镇定道：“我不想看，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究竟想做什么？我也实在……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暗暗握了握嘉树的手，随后松开。

　　“我说了啊，我只是想请你看场戏，”拾九把玩着竹笛，看着玉姝笑道：“你听话些。”

　　这话说得温和，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玉姝只觉后背发凉，这人分明就是个同王世誉年岁无二的少年，怎么就这么……阴郁，笑里藏刀，难不成是她那日骗了他……所以来寻仇了？不对，寻仇也不应当在桃花坞……

　　“你……用蛊人，将那些王家弟子？”玉姝猜测道：“引开了？”内庭安静的有些可怕。

　　拾九闻言摇头，“怎么会是我用蛊人呢？”

　　不是你还能是谁？玉姝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敢笑真笑出声。

　　嘉树才将那些蛊人与眼前这少年挂上钩，这应当就是那个拾九了……她奇道：“你一直在长老阁中，怎么会这些……邪门的法子？”

　　天青城天阁药谷以医术扬名江湖，若是江湖中人知晓了这蛊人也出自天青城，那天青城的名声怕是救不回了。

　　拾九将食指竖在唇中，“嘘，你们话太多了，听话的小姑娘才可人爱。”母蛊只有一条，种在谁身上好呢？幽幽思量片刻，还是将目光落在了玉姝身上。

　　玉姝靠紧了嘉树，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朝她们身后的回廊看了看。身后便是九曲廊桥，九曲回廊中弯弯绕绕，廊柱屋檐相阻，轻功再好也无济于事，且九曲回廊后可通另一座明月桥，不过就是离蓬厅远了些。

　　“这样才乖。”拾九满意的放下手，抱手慢慢的朝她们走过去，方走到一半，就听玉姝惊喜的高唤一声：“顾鸿影！”身后恰有风动，他警惕的回首，身后却空空如也，再回首，面前雪白尘雾弥漫，俱是药味，两个人已跑上廊桥。

　　想跑回去？真是不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