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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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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方草转身,对上何虞生的视线:“所以何虞生,对不起。”
何虞生指尖轻抚过她的眼睑,他不喜欢这双眼睛忧伤的样子:“怎么会对不起,方小草,我该谢谢你才对,你不知道你为我准备的武器有多好使。”
“方小草,保安也是你叫的吧?”
“我听到甘老师叫你停下,还有……尖叫……”还有他赤红的脸和狠绝的眼神,后来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场景。
何虞生在她额头浅浅一吻,用诱哄的口吻道:“你想想要是别人把凳子落在那里,没有回来遇上那一幕,没有去叫保安,那个男人一定走不出那间办公室,一切又不一样了。我能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一直该谢谢你才是。”
“何虞生,谢谢你。”数年来的噩梦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秘密,生锈发霉的东西终于晾在了阳光下,方草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再加把油就可以翻开腐朽的挡板。
“走吧,甘老师在等你。”方草牵起何虞生的手,坚定地朝左走去。
甘棠的墓碑上印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那是她参加工作时拍的证件照,年轻的她满脸憧憬又腼腆地对着镜头,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何虞生蹲下身把墓碑上的落叶捡开,将鲜花放在墓前,注视着那个仿佛也在注视着自己的人,在嘴边滚了千万次的称呼时隔十年竟然如此生疏。
“妈——”
“公墓现在有专人管理,甘老师的学生清明的时候会来看看。甘老师一生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前面就是长宁中学,想必她一定也是满意的。”
何虞生没有说话,方草手紧紧提着公文包,朝着碑上如花笑魇深鞠一躬,对着那人弯曲的背脊说:“我出去等你。”
方草往来的路回去,走到拐角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人一碑寂然相对。
何虞生直起身子缓缓跪下,他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坐在碑前,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妈,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你过得还好吧?”
何虞生说着又笑笑,“我过得挺好的,刚才那是你的学生,我没来看你她一定来了,那你们应该挺熟悉了,你说让她做你儿媳妇怎么样?”
“挺好吧?我也觉得好。”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才方草主动牵起的右手,侧头看向墓碑:“妈,我爱她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幸福吧!”
何虞生又坐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还有那个人,我找到他的消息了,他不在了,我想你应该见着他了,这回你可以多笑笑。”
“妈,我得走了,她还在等我。”
方草在公墓外的一个观景台等他。说来也好笑,十多年前荣获寸草不生称号的坟山,十年后竟然可以俯瞰城市美景。
微风吹起一阵阵的桂花香,方草回头,看着那个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这场景格外熟悉。
其实两个人携手同行必然有人在等待,有人在前行,但无论如何为了相遇,都曾经坚持过,遗憾的是有些不在的人,永远也等不回来。
“我真心疼甘老师,一生等待,却永远等不到了。”方草上前抱住何虞生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低声说。
何虞生拥着她,却望着城市的烟火弯起嘴角:“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方小草,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方草嘴角挂着苦涩的笑,何虞生没有看到,他知道她有话要说,轻轻地松开手,方草却仍旧把脸埋在他的肩旁上,他温柔地叫她:“方小草?”
“让我再抱一会儿。”
何虞生嘴角咧得更开,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宠溺地吻了下她的耳朵:“好。”
良久,方草松开他,看了他半晌,擦掉他额上的泥土说:“我知道你在查何柳的案子,你能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听方草这样说何虞生有几分意外,何柳的事他从没对她说过,他原本想等处理好了再告诉她,现在看来她知道的怕是不比他少。
“他的事情我查得差不多了,温堇说现在缺少直接的证据,时间过去太久了,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何虞生的内心是平静的,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平静。何柳的事情他大致也清楚了,孟叔的恩情也了结了,他和方草他从没有过第二种想法,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所以对生父遭遇的不公他也没有以往的愤懑了。
他看着方草,心里想着一定是他太幸福了,以至于不愿再分许多的心思在仇恨上。
方草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他,风吹开她鬓角的碎发,她一说话就贴在了唇上,总让人想帮她撩开。
“何柳,也就是你的父亲,他的案子确实是个冤案,但就像你说的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想要证明十分困难,除非有当事人愿意站出来承认。”
何柳的父亲年轻时曾是台师范校门口的一个小贩,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当时还是学生的甘棠,后来两人相恋,甘棠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何柳,两人定居于甘棠的老家。甘棠在当地一所中学教书,何柳则经营着一家小书店,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苦中有甜。
后来下海成为潮流,儿子何虞生也出生了,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的何柳决心要给妻子好的生活,于是和朋友赵忠一起到了广州经商。何柳到广州之后进入一家服装外贸厂做销售,好景不长,外贸长没多久倒闭了,何柳低价买下外贸厂的存活开了家服装店,生意红火小有所成。
原本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承诺妻子的眼看着就要实现,偏偏又惹人眼红,被工作不顺的自己的朋友出卖,被人举报非法经营,后来因投机倒把罪判刑入狱,最后死于狱中。
何虞生快速地看完方草给他的资料,难以置信地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过一趟甘老师的母校,当时你父母的身份悬殊很大,他们俩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少。”这个故事后来被人当成素材写下,所以她会在那本文学社的杂志上看到这个故事。
她记得那个故事的结语:当你是对的人,你姓甚名谁就变得不重要了。
“至于后来案子的情况,法律的圈子本来就不大,刑法的圈子就更小,何况我师父高泽文曾经是何柳案子的指定代理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是,我知道案件涉及的人员后都调查过他们,当初举报何柳的赵忠成了盛丰实业的总经理,负责案件的刑侦队长叫冯建,包括公诉人、法官以及指定代理人高泽文和助理律师林永安。”
何虞生没有想到方草还亲自去过台市,能打听到父母的过往,他更不知道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在但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必要了。
“那么你调查的结论呢?”
方草留给何虞生一个侧脸,何虞生察觉到她情绪有波动,还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当年的涉案人员绝大多数都知道真相,到后来每个人都功成名就,在这个案子里,法律更像是一场愚弄弱者的游戏,他们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那现在呢,你还相信法律、相信法律程序吗?”方草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发凉,竟然有些不敢听接下来的答案。
“方小草,法律是什么样其实我并不关心,对我来说他们所有人的成就是建立在何柳、甘棠,甚至是我的不幸上的,是,我可以原谅,但是我妈受的罪,谁来还?”
“所以冯建落马,晟丰倒台,甚至看守何柳的狱警也因为受贿被审,这些事情后面都有你的影子对吗?”
何虞生合上方草给的文件,对上方草倔强的眼睛,他在心里叹息一口气:“那些人在位多年,累积的民愤民怨早就足够推到他们了,我还来不及动手,不过是像他们曾经那样,不闻不问罢了。”
“或者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方草何尝不明白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对象不是他,甚至她会鼓励他举报那些渎职作恶的人员,但是对象是他,她竟然有些鄙视自己会犹豫。
这么多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学生,她知道谁都是在危机四伏中前行,法律的红线、道德的红线、社会的红线、舆论的红线、自己心中的红线乃至这些红线附近的灰色地带,谁也不敢说哪条线最苛刻,哪一步会致命。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无畏地在前行,她走在康庄大道上不需要顾忌,而现在看来她未必一直都在阳光下。
“何虞生,我们做个约定吧,如果我让何柳的案子重审,你答应我放下过往种种,不要再卷进以前的事,好好生活。”
“好,我答应你。”
回到家,何虞生就被方爸安排去买菜做饭,方爸的话很无赖,要是我闺女幸苦一天回家这吃啥啊,总不能顿顿点那什么狗屁外卖吧?
摆明了老丈人要考验自己,何虞生除了束手就擒还能怎么办,只好在老丈人的陪同下买菜做饭去了。
中秋节的晚上,吃过团圆饭,方爸还开车带着一大家子去卡卡山赏月,方爸方妈遇着不少老朋友,引来一大群叔叔阿姨的围观。
“哟,老沈这是你们家方草丫头吧,出落得可真好,上次还跟你说过的,我家侄子那事儿,怎么样啊?”
方妈心想糟了,还把这茬给忘了,脸上却笑呵呵地说:“老贺啊,我看这事儿啊,还是算了吧,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去相处,这些事还是随缘,随缘好。”
“可不是缘分嘛,刚好我家侄子今天开车送我们过来的,我去叫他过来,让你们家方草见见,等着啊!”
“哎,贺馆长,等会儿,贺云——”
眼看着贺云挂着包一扭一扭地走远,方妈急忙求助:“哎,老方啊,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