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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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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两人偶尔闲聊,间或安静,闭目养神,进了城,快到敬国公府的时候,谢妍看着对面的人,心中想道,他好像一点都不好奇她和叶景有何仇怨。明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一个敬国公府的大小姐,会和翰林院的小小编撰有仇,而且仇恨看上去还不浅。
虽然他问了,她也没办法说。
临到分别,青年什么都没问,只是交代她别想太多,早些休息。
谢妍这夜睡得一点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思虑太多,她做了个怪梦。
梦里火光冲天,半边天都被大火染成了深红色,好像有几个人在尖叫,还有人在火光中奔跑。
她梦得迷迷糊糊的,听不太清,也看不分明,除了那片刺眼的红色,其他的人都是影子,所有声音都是杂音。
这梦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直喧喧闹闹,又模模糊糊的,做到后来她就醒转了过来,感觉到头隐隐作痛。
一室清冷月光,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谢妍感觉自己好像从入睡时就开始梦了,她单手支着头,半坐起来。
小曦听到动静,披衣起来,掀开帘子进来里间:“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她扶着头,神色瞧来恹恹的:“也算不上,怪梦罢了。”虽是大火,但她梦里像是一个旁观者,远远看着而已,既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心中也没任何情绪。不害怕,那就谈不上是噩梦了。
小曦给她倒了杯茶过来,谢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问她:“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天了,小姐再睡会儿吧。”
竟然都四更天了,她以为这梦只是很短的一瞬而已。
小曦将杯子收回桌上,伺候着谢妍重新躺下来,细心掖好被角。
谢妍躺着,夜深人静,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清净极了,这时辰除了打更的,巡夜的,做特定工作昼伏夜出的,应该不会有任何人还醒着了。她阖上眼,过了一会儿,渐渐重新有了睡意。
此时在京中的镜泊湖上,点点光亮,一叶小舟孤零零飘在湖面上,水面上鱼线入水的地方,一层涟漪微微荡漾开去。
这大半夜的,还有人在夜钓。
舟上坐着两人,一个怀里抱着竹篓,手里提着盏油灯,那油灯的光亮时明时灭,他也跟着在点头,打瞌睡。
鱼篓里,一条鱼儿求生欲旺盛,忽然奋起一跃,跳到半空中,尾巴“啪”一下扫到那抱着竹篓的人脸上,让他一下子惊醒了。
“哇!”疼啊,谁打他耳光!
周盈跳将起来,捂着被抽疼的脸颊,一脸刚睡醒的茫然,这时候湖面上的鱼鳔也动了,正在聚精会神等鱼儿上钩的青年,连忙转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裴恒屏住呼吸,安静而有耐心地等待,等到鱼线一沉,用力一拉,一条银色的小鱼从半空中甩过,稳稳落到周盈怀里的篓子里。
“这种小银鱼,蒸蛋最好吃了,做羹也很鲜美。”他美滋滋道,放下鱼竿,从周盈怀里接过来竹篓。
今夜收获颇丰,竹篓沉甸甸的:“收工。”
周盈将桨撑起来,和他一道往岸边划,长吁短叹道:“我就是个做苦力的命!你说你钓你的鱼,讨好你的大小姐,你非拉着我干吗?我这又出钱又出力的,这一篓子的鱼,我是连根鱼刺儿我都舔不着啊。”
青年笑盈盈地,从篓子里抓了条鱼,往他面前凑,存心闹他:“来来,赶紧舔舔!”
“呿!”
这鱼滑不溜秋的,在裴恒掌心里蹦跶,一个不留神没抓稳,鱼尾巴掀起来,在他脸上也快速地啪了几下!
“这是刚刚打你那条吧。”别说,还真有点疼,这鱼劲儿挺大的,“劲儿大好啊,说明新鲜,有嚼劲。”
周盈看得直摇头:“你是被鱼打傻了吧?抽你几个大嘴巴子还这么高兴呢。”
他想起来就要催人:“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大小姐说,你那假媳妇儿假儿子的事?”
“为什么要跟大小姐说?我既然找人演这出戏,就是希望大家都认为是真的。”那知道真相的人,肯定越少越好了。说实话,若不是周盈和他是一个村子里的,瞒也不可能瞒得住,他连周盈都不愿说,省得他老跟媒婆儿似的天天催亲。
周盈震惊道:“你打算就不告诉大小姐真相了?”那岂不是就彻底没戏了!
裴恒摇头,他怎么到现在还在想这天方夜谭?
“我不是早同你说过了吗?谢大小姐,那是天生在云端里的人,不是我们这样的身份,能肖想的。闲着做那白日梦干什么。”
周盈不服气道:“你不是打小就说,日后一定会替你爹完成未竟的心愿,不止要当将军,还要当元帅,收复北境失地,将捭阖人全打回他们的老巢去!怎么现在就一点斗志都没有了?什么叫肖想?配不上的才叫肖想!我们大郁朝的元帅,二十多年才出一个,难道还配不上她敬国公府的大小姐不成?”
他这义愤填膺,说的跟真的似的,裴恒忍不住听笑了:“你还甭说,等我当了元帅,我第一件事就是封你做个急先锋。你啊,什么事都不用干,就天天在捭阖人的营帐前叫骂,就你这嘴,八竿子没影的事,能说的跟真的似的,肯定能把捭阖人气个半死,到时候我们再来个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一举成擒!”
“叫骂个屁!我现在就气个半死了!”周大夫气得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具,抄起木桨就往人身上打,“你个王八犊子,你既然没心思,大半夜的钓个屁鱼啊!龟孙子,玩弄我感情!”
裴恒身手灵活,护着他的竹篓在怀里,猴子一样敏捷地跳来跳去,但这渔船太小,还是生生挨了好几下。
好友打得不疼,他知道是闹着玩儿的,不以为意,待到周盈气消了,不打了,青年放下鱼篓,盘腿在小舟上坐下。
天上那颗星星,还一直在那个地方,璀璨坚定,但也好似无悲无喜。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月缺了还会再圆,可有的人一旦分离,便是此生不复相见了。
他爹指着星星,哄他说这颗星星会永远守护他和娘的时候,他还记得,他娘在一旁笑得多开心。
可是他爹后来去了战场,再也没回来了,真的就只剩下这颗星星,一直陪着他和娘了。
噩耗传到家乡的时候,他还小,还不太懂得死亡的含义,只知道他娘每天都在哭,终日里以泪洗面,哭到最后,一双美目都快哭瞎了,自此还落下了病根,到现在看远点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天黑基本就走不了夜路,雨雾天也不怎么能出门,针线活儿更是做不了的。
生死相隔,对有情人来说,是一件多残忍的事啊。
青年托腮,望着头顶夜空,眼中透出一丝怅然。
盈盈月,亘古恒远,高高在上,不知人间悲喜。
……
谢妍后半夜睡得挺好,一夜无梦,安安稳稳到天明。
她到点醒来,起床梳洗过,看见白管家领着一队丫鬟,个个手里捧着托盘,进院子来了。
今天的早膳真金贵了,瞧这浩浩荡荡的。
倒有点在宫中用餐布菜的感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她在桌边落座,看着丫鬟们一个个将菜碟子端上来,摆至桌上。
老头儿笑嘻嘻道:“大小姐这是哪里话。老儿是猜想大小姐因为郡王爷出了事,肯定心情不好,所以特地让厨房多做些您爱吃的菜,让您心情舒畅。”
谢妍现在心情挺平静的,没什么不好,不过老头儿也是一片好心,她提起筷子,客套道:“你有心了。”
正好菜都上完了,她一眼扫过去,筷子停在半空中,迟迟没动弹。
确实都是她喜欢的菜没错,但是……糖醋鱼、松鼠桂鱼、清蒸鱼、红烧带鱼、沙鱼脍、鱼炖蛤蜊、火烤石首鱼、酒炊淮白鱼、捣鱼糊、虾鱼汤齑、熏鱼干、银鱼羹汤……大早上的,谁对着一大桌子重口味的鱼,会有胃口?!
谢妍默默咽了口反胃的不明液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近来有些上火,早膳还是清淡些好。”
小曦会意吩咐道:“都撤了吧,是厨房准备清粥小菜过来。”不知道是谁这么没脑子,大早上做一桌子的鱼,浪费了这么多好食材。鱼肴不比其他的菜,冷了就没法子再热了,若不是新鲜出锅的,会有腥味。
老头儿肉疼地看着丫鬟们上前,重新将菜一样样收回盘子,都是些最新鲜的食材,厨娘们还早起忙了好半晌呢,他不由嘀咕:“都是这个裴公子,非说大小姐心情不好,送了一竹篓的鱼,说等大小姐起床,好给人一个惊喜……这下好了,喜是没的,纯属惊吓。”
“等等!”谢妍忽然喝止。
正端菜的丫鬟被她吓了一跳。
“你说这些鱼都是裴恒送的?”
“对啊,”老头儿一脸不高兴,“就他多事。”这不是纯属添乱嘛。
谢妍立马转口说:“算了,摆回来吧,我又一想,这上火的症,一时半刻也好不了,不在乎清淡一两顿的。陛下不是都提倡要节俭吗?这满满一桌子鱼不吃,太浪费了。”
“啊?”老头儿忙又使唤人,将鱼肴全搬了回来,心中腹诽,大小姐也太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