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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仇我来报 ...

  •   荷叶卧在池塘里,慢慢团成了盘口大,有几株尖尖的花苞悄悄结了出来,沾着露珠,努力迎风摇曳。但到底还没有入夏,就算是再努力,也小的难以让人发现。

      荷香园中,原本出气多进气少的姨娘沈采荷,这一日突然容光焕发,让丫头扶着坐在床头,竟然连吃了两碗粥,面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仿佛一下子病就好了,之前种种都是大梦一场。

      文青云偷眼瞧着,一颗心沉了沉,这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了。

      沈采荷兴致极好,让文飞梧伺候着给梳了头,点了妆,甚至自己挑了衣裳,让丫头给换上。

      文筱茵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一侧候着,这表姑病的时候形同枯槁,辨不出美丑,这会儿看上去倒的确生得俏丽柔媚,怪不得能嫁进都城里来呢!

      “姑姑总说自己好不了了,今日身子不就突然好了?您看您上了胭脂,气色多好呀!”文飞梧拉着沈采荷的手,是真心觉得高兴。

      “我是因着兄长要为官,父亲把我当做礼物送进唐家来的,没有嫁妆傍身。熬了这些年,爷高兴的时候,也是赏过几件首饰的,瞧着也值些钱。就都给了你吧,等你出嫁的时候添妆用,算是谢你这些天陪我孝敬我!”沈采荷握了握文飞梧白净的手,满眼怜爱。

      “姑姑说什么呢!”文飞梧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文筱茵突然意识到,沈采荷应该是知道自己日子到了,这是安排后事呢!

      她看着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幼年丧母,还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被亲生父亲送给了中年大叔换了儿子前程,膝下无儿无女,一朝卧病在床榻,娘家夫家,竟无一人探问半句,实在是可怜可叹。

      “鸾儿,来!”沈采荷招着手,出声打断了文筱茵的思绪。

      “你还小,那些金啊玉啊的,你也压不住,姑姑就都留给你阿姊了。你是不是生姑姑气了?”沈采荷看一向活泼的文筱茵一直立在床边发呆,便开口调笑。

      文筱茵心里头难过,说不出话来,只垂着眼摇了摇头。

      “你别生气,姑姑也有好东西给你呢!我母亲啊临死前留给我一块嵩山血砚,我出嫁的时候偷偷给带了来,想着算是个念想。你生的好看,比你阿姊,你姑姑我年轻的时候还好看,这是好事,但是以色侍人,色衰爱弛。姑姑把血砚留给你,也是想让你记住,以才侍人,才进得久。姑姑希望你这一生,不再吃我母亲和我吃过的苦。”沈采荷拉着文筱茵的手,字字句句说的发自肺腑,叫文筱茵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鸾儿知道了,定然把这一生过好,姑姑安心。”文筱茵含着热泪,笑着回道。

      “瞧瞧,好端端的哭什么?快去净净面,仔细一会儿眼睛该疼了。”沈采荷强忍着心中酸涩,极力地笑着。又扭头透过纱帘往外间望去,微微提了提音量叫道:“表兄和茂儿也都进来吧!”

      文青云虽对这个几日之缘的表妹没什么感情,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情此景,倒让他无端的生出一番长兄如父的情谊来。

      “你放宽心,大夫都是一个样儿,往坏里说,是吓唬病人呢,怕你不安生养着平白糟践身子。”文青云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沈采荷宽慰道。

      “表兄想宽我心,我明白的,但是明日的太阳,我怕是见不到了。我这一生,说起来都是笑话,生的时候无人欢喜,死的时候也了无牵挂。”沈采荷的眸光穿过高大的沈文青云,远远望了望窗棂透进来的光,唇角的笑一下子让人看了想哭。

      “那一年,大约就是这样的清晨,阳光也好得很,我挣扎了一夜,生下了庭儿。他生的是真好,白白胖胖,眼珠儿又大又亮,我一拉他的手,他就往我怀里拱。我当时就想着,行了,这一生我谁也不怨了,就好好抚养庭儿长大成人,别的都不打紧。”沈采荷眼睛望着虚空,声音像是投进水里的纱,有些柔又有些闷。

      “爷见了也欢喜的很,三天两头来这儿抱他。他才五个月,五个月呀,她们说是我喂奶给呛死的,我不争不辩,我身为母亲护不了儿子本就是大罪,庭儿都死了,我还辩白什么?”沈采荷泪流满面,突然抓紧了被角,声音凄厉起来。

      “可是庭儿明明是唐家的骨血,为何死后进不得祖坟,也入不了祠堂?甚至连场丧事也没有,就好像唐家从来没有过庭儿这个孩子!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张灯结彩庆贺夫人生辰!呵呵~呵呵~真真是好笑!”沈采荷又哭又笑,文飞梧有些害怕地抓着文筱茵,手心里都是汗。

      “表兄,我想我的庭儿,我想死后跟他葬在一处,陪着他,别叫人再欺负他,好么?”

      “这。。。”文青云望着沈采荷渴求的眼神,想拒绝却难说出口。

      “姑姑,这是烁州唐家内院的事儿,父亲如何能做的了主?就是现在,我们在唐府也是轻易不得走动的!”文茂欣看父亲满脸为难,便插进话来。

      沈采荷听了连连点头,一双眼睛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是是,是我奢求了,这事儿的确是为难表兄,我只是,我是病糊涂了。”

      文青云明显松了口气,这事儿借他十个胆儿,他也是不敢插手的,说不准他命都得耽搁在这里。

      文筱茵扫了眼如释重负的父亲,又看了看身旁一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文飞梧,再抬眼沉沉地望向床榻上的沈采荷,她好似一下被人扭断了脖子,整张脸毫无生气,身子软趴趴的,一双眼睛像是两口荒废的枯井,深不见底。

      她轻轻走到床头,弯下腰附在沈采荷耳边,声音薄如蝉翼:“姑姑,您放心去吧,庭儿弟弟的仇,我来报!”

      沈采荷眼睛亮了一下,又猛然合上,整个人完全瘫在床上,再无半点气息,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再也不能开合的唇,挂着一抹解脱的笑意。

      文筱茵目光沉沉,难道自己也会如她一般从父从夫,万事不由己,如木偶般过一生吗?

      何其荒谬!

      沈采荷果然是极不得宠的,唐三爷唐秉面儿都没露,只打发小厮送来了一百两银子。

      文筱茵只觉得嘲讽极了,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子,嫁进来十余载,最后就换了一百两银子?她望着一脸轻蔑跟父亲说这话的小厮,又觉得,这一百两银子也是用来打发父兄,叫文家在外面闭紧嘴巴的。若是父亲没来,难不能就让下人用席子一卷,随便就埋了么?

      欺人太甚!

      “这位哥哥,你送来的银子是让父兄拿来去选墓地石碑的吗?”文筱茵扯了扯小厮的衣裳,小眼神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墓地石碑?”小厮差点笑出声,就荷香园这位,还用得着选墓地石碑?

      “我们流香县里张县丞家的王姨娘死了,我看都是娘家人去选的墓地石碑。难不成唐大人要把姑姑葬进祖坟里!”文筱茵继续一派天真的说道。

      “葬进祖坟?”小厮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烁州不亏是都城啊,挨着天子就是礼仪规全,妾室也能进祖坟。”文筱茵无限向往地称赞道。

      “小姑娘,你可真敢想,实话跟你们说,这一百两银子已经给足你们文家面子了。打完了秋风,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得好。至于沈姨娘,如何处置,是我们唐家的事,就不劳你们文家挂心了。”小厮也不再忍耐,极尽嘲讽的点着文青云说道。

      “阿姊,这个哥哥好凶,我好怕,咱们还是去彭家哥哥那里住吧!”文筱茵一副受惊的样子,紧紧抓着文飞梧的胳膊,眼睛不停地往小厮身上飘。

      这小厮话说的太露骨太放肆,就是文青云想装也装不下去了。好歹也是一方官吏,唐家再是高门大户,也不是一个小厮能张口就骂的。他脸色发青,一双冰冷的眼睛盯住面前的小厮:“岂有此理!你们唐家果然好规矩,果然大家族!我文青云还就不走了,必得看看唐家怎么处置我表妹!”

      文筱茵躲在文飞梧身后,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她拍了拍脸,探出头来冲着文青云说道:“父亲说得对,我也会告诉彭家子期哥哥的,他肯定也会帮我们的!”

      彭子期?彭少府家长子彭子期?

      小厮这会儿脸色就不大好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惹了大祸,连忙转身回去向唐秉汇报。

      “他们这样说的?叫彭子期哥哥?若果真这样,可就不太好办了,彭少府最近在朝中很得脸,若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他,可就大大的不值了!”唐秉立在书桌前,听了小厮的汇报不自觉捏了捏鼻尖:“你去彭府,那些碎银子问问守门的下人,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快去!”

      “是是,我这就去!”小厮跑的飞快。

      彭雁雪因着几日后蔡中令家举办宴会,特特早起出去定做衣裳,回来下了马车见府门口不远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便让人给捉了来。

      “说,你鬼鬼祟祟的,待着彭府门口,意欲何为?”

      小厮见彭雁雪穿戴高贵,顿时有些腿软:“没,就是文家的人,让我来找彭子期公子来传个信儿。”

      “文家?”彭雁雪想起了护国寺门口一脸娇柔的文飞梧,翻了个白眼:“文家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彭府怎么可能认识这些阿猫阿狗,你找打呢是吧!”

      “当真不认得?”小厮生怕听错,又开口确认。

      “滚滚滚!”彭雁雪伸脚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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