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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皮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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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浩的日子,生活麻木地重复着。直到我在校园里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天天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材虽比浩高大些,但背影和走路的姿态却与浩酷似。打那后,那个背影魔力般天天吸引着我,我在树后偷偷看他,在操场上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他。但我讨厌他转过身来面朝我的样子,感觉他的脸丑陋之极。同时期单位给培训班派了个姓成的新指导,一看就是个乡下人,不知道是我随性懒散且桀骜不驯,又时常写点散文诗歌,还是因为我家庭的因素,他人前人后总是对我关心有加,也从不计较我经常在公开场合不听话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7月份放暑假回南京。平时在单位上班,休息日回家我就骑着自行车在林浩可能出现的地方转,但奇迹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徒劳。楠来找我玩,说到林浩我就忍不住地掉眼泪,她好言好语地劝我,我只是一直低头抽泣不止。最后她也生气了,训斥我:“你爸你妈说的对,他是结过婚的人还来找你,你不想想这是什么人啊?你实在放不下,你就去找他啊!”我哭着说,“我是想见他,是想去找他,可是我找不到他啊,我每次回来都想在路上碰到他。”楠大怒:“那我带你去找他!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走,你说哪天,我带你去!”我知道自己理亏,也理应不该再见他,只好暗自垂泪,不敢再说什么。
下半年回安庆,和成指导慢慢熟悉了,知道他竟然也是63年6月份的生日,身高1米68,上大学时也爱好习武,他还给我们几个女生炫耀了练拳和练九节鞭的照片,情况与浩有很多相似之处。记得是深秋的某个夕阳下,瞬间里他的一个侧脸居然与浩如此相象,我听到自己的心“扑嗵”一响,那一刻我看他竟然产生了温暖的感觉。从此我不再对他爱搭不理,不再给他难堪。他顺势而上,更加猛烈地展开了追求我我攻势,年底离开安庆时我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虽然我当他女朋友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笑容满面,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拉着我的手,或者拥抱我的时候,我都在感觉着另一个男人的温暖,想象对比着另一个男人给过我的柔情与温馨。
88年4月份,我又被派去北京实习2个月。到了没多久,便收到了同学也是好朋友泉的来信,他说有件事他很对不起我,他也一直很内疚,希望哪天告诉我后能原谅他。我满腹疑狐,问他什么事,他坚持说要等我回南京了当面告诉我。那时候的通讯都是靠寄信,北京南京寄信一来一去也是要半个月,所以没两三封信来回我也就回到了南京。一到家我就赶忙把泉找来。泉是个老实人,坐在我对面,涨红了天,吱吱唔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楠找了他。我有点火:“你到底干什么事了赶紧说”他愣了一会儿,结巴出两个字,我的眼泪立刻刷地就下来了:“林浩”。我急了:“你们把林浩怎么了?”他看我着急,也着急,平日里他就是越急越舌头越打结的人,他结结巴巴告诉我:“楠来找我,说了你和林浩的事,她说她还去找过林浩了,结果林浩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身上,她就把林浩骂了一顿。你让她问方兴迤,她问了说林浩没骗你,是你爸妈说的不对。她找我问我怎么办?我们都知道按你的脾气你如果知道了你爸妈是骗你的,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会闹事,肯定还会找林浩的。所以我们一商量就决定骗你说你爸妈说的是真的。”泉的每句话都象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第一次,我在男同学面前失声哭起来。泉慌张地解释着:“我们也是为你好,他已经结过婚了,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还是这样分开了好。”我心里很明白这两个好朋友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误解了林浩,我舍不得他被我误解后的伤心,更舍不得放下对他的感情。第二天,我把楠叫到家来,没说几句就直奔主题质问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去找林浩还要说他。楠痛心又愤怒地说:“我是去他单位找过他了,我把他叫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自己领了结婚证还要来招惹你和你谈恋爱?让你伤心成这样。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他说都是成年人又没有强迫你,全是你主动的,是你自己要爱他爱成那样子的,他是没办法才应你的!你说这个男人说的啊是人话啊?这种人你还要爱他,你还不舍得,你清醒清醒吧!”接着她又说:“那个局长虽然跟你爸妈说的不对,但我告诉你,4月份的时候林浩正在打家具准备结婚,你知道不知道!”我被她一通话说懵了,我不相信浩会这么说,但面前的挚友我更了解她的为人,一场本来我气势汹汹的质询立刻溃败下来,我的怒火变成了失魂落魄的无助,脑子一片空白。
生活依然一天天地日出日落,为了心中的林浩,我在父母、同学的一片坚决反对声中,在单位年轻男同事的一片唏嘘声中毅然和成领了结婚证。婚前检查,成查出了肝炎,家里和朋友都力劝我这个时候赶紧离开,可我想如果换了是浩得了病,我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吗?不可能。成在医院住了近2个月后,我如期结婚。结婚那天,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以前浩总等我的地方,发呆了2个多小时,我的内心一遍一遍在呼唤:“浩哥哥你在哪?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对我说榕榕你跟我走吧,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就跟你走的。”可除了偶尔的路人和车辆,浩并没有象电影里那样从天而降,直到中午11点多我被拉去火车站。火车上,由于换了衣服又和大家走散了,我身上既无车票也无钱,半途还来个查票的,虽然列车员看我一身新娘衣服还别着新娘头花没有太为难我,我还是狼狈不堪,感觉这个婚礼就象一场闹剧,下了火车我拒绝了去参加他家在饭店举行的婚宴,准备下午自己回南京。
怀了孩子后,还是不停地在想着浩,我总想着这如果是浩的孩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翻了很久字典,找到了两个自己颇为德意的名字供备选。辰午年生的,小名“辰辰”,大名叫“也”,男女皆可用,笔划少,也叫得响。生了女儿后,没想到我妈坚决不同意“辰”字,说讳了我爸名字的“沉”,我哥哥也坚决反对“也”,说我们家乡话里“也”与“爷”同音,小姑娘不仅我们以后得叫她“爷”,长大了同学老师甚至以后同事领导走都喊她“爷”,实在不妥。我被说得也觉是个问题,只好放弃。成灵机一动说我的笔名叫“曳”,就叫“曳”吧,读音也差不多,笔划也不多,大家各退一步,于是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叫大名叫“曳”。几年后我和浩重逢时才知道,浩的儿子大名叫“冶”,小名叫“晨晨”。心有灵犀也好,鬼使神差也好,虽然远隔千里,我觉得我与浩的心是相通的。
我从小没做过家务,家里买菜烧饭洗衣服都是成全包,有时衣服纽扣掉了也是他自己缝。我每个月把工资交给他,口袋里只要有零用钱就够了,其他一概不需要管。时间告诉我,细节告诉我,他就只是他,他不是我想象中的浩。浩是绅士的话,他只是个农民,血液中铭刻了无法改变的阶层烙印。因此我在家也很少说话,他总是没话找话说,我也经常只用很简单的词语回答,难得心情好才与他说说笑笑。所以成一直说我是一块37℃的石头,还说他在家象个女人,而我象个男人。成下班总是喜欢提前偷跑回家做饭,等我回家时饭菜都已上桌,然后他就会抱怨我下班太晚,说什么他都是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溜回家烧饭的。我有时也反驳他为什么不能等下班我们一起回,一起买菜做饭呢?他的话让我又哭笑不得:“我怎么能让你下班回来还饿着肚子呢!”我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但我的心却始终无法注意到他,而且时间越久,我离他越远。一个你不爱的人,为你做的再多,你也只会看到他犯的错,却很轻易地就会忘记了他对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