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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10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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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里的日子仍旧浑浑噩噩,我深知自己这般说的好听是看破,说的实在便是逃避,逃避自己也逃避他人。
秦夫人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清溪的确是我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可我如今这样,又要怎么回去呢?
“姑娘?”
这些时候梅姐也比原来贴心许多,也许是与我相处久了,渐渐能察觉我心思的变化。
“梅姐,我有话与你说。”
也许秦夫人说的是有道理的,总这么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
她听后跑去拿了个毯子,又关好门窗,将毯子盖在我身上。
“你应该知道我在清溪已经嫁过人家了吧?”
她点头。
“那你知道我夫君的事情吗?”
“姑娘从不曾与我们说过,我们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且姑娘用情很深。”
“那我今日就与你说说他的事情。”
“他也是清溪人氏,世代从商,我与他初遇时不过九岁,他那时也才十二岁,从小父母便离开,那年他祖父也去世,到寺里找师父超度,我们便这样认识。我与他妹妹妍儿交好,他早前以为我是男孩,还恼过我好久。”
“真的?”她也听出兴趣,眼睛发亮。
我点头。
“我那时年幼,又光着脑袋,他便没有认清楚。随着我年岁渐长,寺里是待不下去了,师父便让我还俗。下山后就遇见婆婆,便是王上的母亲。再然后便偶遇了妍儿,又再次遇见他。我还记得他站在桥上,整个人都埋没在黑夜里,眼睛却像远处灯火一般透亮又朦胧。”
“后来我便常去他家学习汉字,长此以往便有了感情,之后王上当了大将军,我便与婆婆一同去了京都,和他也分开。我以为与他之间缘分已尽,可没想到他竟跋涉千里来京都寻我,后来王上娶了婉清,将军府我也待不下去,他便立即向婆婆提亲,我这就回清溪,嫁给了他。”
“旁人都与我说他心性寡淡不食人间烟火,我以前只当是他们说谎,毕竟他在我眼中不仅仅是温和恭谦的翩翩公子,他也会害羞,会难过,会哄我开心,也会情动。等我们一同往雍城逃亡时,我才知晓他一直瞒着我许多事情。我很生气,与他闹了别扭,他因为妍儿的事要去永州,便提前与我们分别,说是会快马赶上来。”
“可那一次,便是永别。”
“姑娘......”梅姐将我的手握在手心,凑着碳炉小心搓热。
“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王上待我好,希望我能与他有个结果。我心里也十分清楚,知道兄长待我好,我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不如便和他一起吧,总好过我一个人。”
“可是不行,我办不到。即便没有孩子和段娘的事情,我也办不到。我虽有感于他的执着和维护,但感动和心疼终究不是喜欢。这世上,我愿意以身相许的,便只有他一人了。”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
“梅姐,”我忍住心里的颤抖,说道,“我并不认为他真的去世了......”
“姑娘的意思是......”她浑身一震,握着我的手也收紧。
“从始至终,他去世的消息都是王上带给我的。虽然有应哲作证,但那也只是说明佚舍没有运转,并不能作为他去世的直接证据。”
“可是......”她还有疑惑,皱着眉头思索好久也没问出来。
“我那时刚失去与苏澈的孩子,情绪本就不稳定,又信任王上,还有应哲作证,一时就没有反应过来。”
“那姑娘是何时察觉的?”
“说来也是我愚钝,早前在皇宫就见过清溪的丝绸,王上说是苏家为恭贺他称帝,我当时只是恨他,觉得他配不上苏家的东西,却没想起来苏澈既然早在渝州去世,又有谁能在他称帝后送丝绸来宫中。我真正察觉是到后面,应哲说京都的茶楼已经被朝廷接管,我才觉得有哪里不对。”
“天呐,要真如姑娘所说,这一切岂不都是王上的安排?”
“我也不知,如今都只是猜测而已。”
“王上若真是这样,姑娘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这男人喜欢你,千方百计讨你欢喜是一回事,可处处设计,让你深陷棋局无法脱身又是另外一回事!”
梅姐这话一语中的,可她又是何时起这般聪慧了?
“姑娘,我虽然性格咋呼,可早年漂泊在外,经历的事情不比姑娘少。以前有段娘帮衬着小姐,我又懒散,便没关心过这类事情,每天只负责姑娘的饮食。如今段娘不在了,姑娘身边只我一人,此时我自然要为姑娘出主意,尽力护姑娘周全的。”
“梅姐,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你了。”
“姑娘待我真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姑娘有没有想过回清溪一探究竟?”
回清溪吗?
“你也觉得我应该回清溪去?”
“我是觉得姑娘这样一直猜测总也不是办法,不如回清溪去瞧瞧,说不定真如姑娘所说,这一切都只是王上的计谋呢?”
“可...可如果不是,我......”
“姑娘,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去试试,而且有很大可能就是你说的情况,就算是我们猜错了,可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的。”
是呀,我如今早就处在一个死胡同里,没有任何退路,不如大着胆子去试试,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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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了回清溪的决心,日子就比原来要好过的多,算是有了个盼头,只是这事要怎么向兄长开口倒成了问题。
从上次惹他不快之后,他便再没有来过,只婆婆祭日那天见了面,他也什么都没说,这转眼已经是年末,半点消息都不曾捎来。依着梅姐的话,就是从来也没有这样盼望着王上过来!
遇见兄长是在正月十五,京都一如既往会有花灯节,原本是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毕竟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又想着这些日子和梅姐两人过着平淡的日子,丝毫没有过年的氛围,便让梅姐安排着下山去逛逛。
吃过午饭梅姐便拉着我下山,直奔天香阁而去,到了才知这厮竟然瞒着我定了天仙配的戏票,只是如今我二人生活并不宽裕,也没甚地位,只得了楼下的座位。
这倒是我第一次坐在人群中看戏,一张四方桌子,两条宽板凳,我和梅姐各坐一边。这场天仙配也是新编的剧本,听这曲风和之前来看的牛郎织女出自一人之笔。
这一场看完正是日落时分,我俩找了家小馆子,吃过饭就是盏灯时分。
若说原本的确有些难受,可吃过饭这一会我已经缓过,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么节却是大不相同,自从出了天香阁就一直抽抽搭搭,这会站在桥边,望着那头通明的灯火,眼里又泛出泪花。
也是出了山心情好,便打趣她,“梅姐这是想起哪家的适龄男子?”
“姑娘就别打趣我了!”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我原本对这些也是无甚感受,自从跟了姑娘,耳濡目染着竟也看不得这些!”
“我平日是叫你多读书,可也没让你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啊!”
她动了动嘴皮想要反驳,眼睛却忽然盯住前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桥上正站着一人,穿着素爱的玄色衣裳,负手侧身而立。
泪水模糊中,仿佛回到多年前,也有人站在石桥上,身后掩映着万家灯火,目光温柔且情深。
“苏...澈...”
眼前人的目光忽然凌厉,我才惊觉,怎么能将他认成他呢?
可心中戚戚仍旧无力掩藏,这两年,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兄长。”嗓子比我想象地要干,一开口甚至还有些疼。
“嗯。”他也敛下方才的戾气,恢复以往的清冷,径自往灯火深处走去。
既然好不容易遇见,怎么也得把回清溪的事情定下。这样想着,我便也跟着他的脚步,他像是知道,也放慢了脚步,好让我能跟上。
脚步停在一个灯笼铺前,我只乖乖跟在身后,思索怎么开口说明,就见他将一个河灯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些。”说着,便拉着我的手往河边走去。
我原先是懵的,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直到脚下的路愈发熟悉,穿过人群走到河边,再看见河对岸挂满红绸的香樟树,思绪便一下飘远。
那时还年轻,对情爱什么一知半解,帮着婉清和他见面。就是在这河边,我与李大哥正放着河灯,他便和婉清在对岸瞧着,我一时心虚就拉着李大哥逃跑。
想着当时有些愚蠢的行为,嘴角竟扯开弧度。
手上的重量让我回神,他不知何时又把河灯递到我手中,也没再看我,自己让河灯淌进灯海里,我眼下湿润,没看清他写得什么,却是低头看清我这只上面写着两行字:倾世之颜,倾人之言。
“这是......”
“你的名字。”他已经站起来,将河灯重新捧到手里,“倾言,我知你心里所想,可一切已定,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了。”
“是吗?”口中的干涩并没有好点,“可我不信。”
我从未这样看过他的眼睛,看着清冷却一直有异常的光亮藏在其中,早前以为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如今才幡然醒悟,他眼中光亮所在就是算计所在。
我再不会,为他的任何模样而心软。
“倾言,你就非要这样与我说话?”
我仍旧没有将视线挪开,直直盯着他好似有些泛红的眼底。是情之所动,还是怒气攻心,我已然没有精力去算计,这个男人太多伪装,是我看不透也惹不起的。
“倾言不敢,只是倾言坚信,蒲草似我能坚守至今,磐石如他亦能百年不移,他断不会那样狠心地撇下我。”
“呵!”从他嘴里溢出冷笑,“那你先前与我,都是骗局?我为你尽心谋划,在你眼里就只是算计,一文不值吗?”
“那兄长曾与君如、婉清情意绵绵,不也都是骗局?她二人甘愿为你利用,甚至付出性命,在你眼里不也是一文不值吗?”
“这不是更说明,你我是一类人...”
“我才不是!我知道错了,我知道自己深陷泥潭,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你还不知,你还依旧自我催眠着,甚至还想拉我入坑!”
他眼里的精光倏地散去,“倾言,这么些年,你为我就没有一丝情动?”
“没有。”
周遭的人依旧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一直站在河边的我们。
他浑身像被抽空,飘荡荡地没了气力,我告诫自己不能心软,这一次再不说,可能再没机会了。
“王上,我想回清溪了。”
他的嘴角又勾起弧度,声音有些沙哑,“你早是个自由人,何必过问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