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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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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后,便看见一辆马车,四角垂着香囊,粉红色的流苏,周身的帘子暖黄。
苏澈先上了马车,而后拉我上了车,
“苏澈,我们去哪里?”
“天青寺啊。”
“你还骗我,这时间不收外来人的。”
听我这样说,他只是笑笑,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件斗篷,轻轻给我披上,
“山上冷,穿上这个挡挡寒风。”
“苏澈,我们真的去山上呀?”
“尘儿,你怎的和妍儿一样,这么聒噪了?”
说着,他用手轻点我的额头,“不过这样,正正好。”
到天青寺已经是正午,苏澈报上姓名后寺里人便让我们进了。因是午饭时候,同僧人们用过斋饭,苏澈就带我进了大殿。我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上次同将军一道,随婆婆心愿,求了个平安,时隔数月,我又同苏澈来了这里,这才恍然想起,玄德师父的嘱咐。
那日将军走后,玄德师父又重新为我沏了壶茶,茶香似雨前龙井,却是无味,非苦非甜。
“姑娘法号”
“净尘。”
“净尘,你看这茶,如何?”
“香远益清,却是无味,可惜。”
“姑娘,也如是。”
“师父,何出此言?”
“你本是我佛门中人,只因有尘缘未了,你师父本是让你了了尘缘,却未曾料得,人心难测,天命如此啊。姑娘如今非佛非人,故似这茶,香远益清,却尝之无味,可惜。”
“师父,何解?”
“姑娘心中,早有选择了,不是么?”
玄德师父喝完杯中的茶,又开口,“姑娘天资聪慧,心中早有定论,老衲只能劝告姑娘,舍或不舍,当彻底。”
“尘儿,你求的什么?”
“嗯?平安。”
“嗯,我求的姻缘。”
“听闻南山寺最灵验的便是姻缘了,今日才携你过来求一卦。”
“那?”
“想问什么?”
苏澈眼中溢满光亮,像是早已明白我想问些什么,又故意让我自己说出,想来我不在的这一年,苏澈倒也是更为狡猾了。想到这,就不再想理他,他越是让我说,我便越是不说,每回与他有口舌之争,势弱的总是我,怎样想这次都不该顺他的意。我装作没有听见,继续把玩手中的竹枝。
“尘儿,想问些什么呢?”
“没。”
“当真不说?”
我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多说一个字。见我这般,他终是不再问我,转头看向大殿外的雾色,“尘儿,你可看得清这山下的景色?”
“山下是曲折的山路,路边还有个供人歇息的凉亭,有个店家在那卖些茶水。”
“嗯。”
他轻声应着我说的话,望向浓雾的山下。“尘儿,我和你看到的,一样。”
日落时分,我和苏澈便回了城内。苏澈说,临行前将军吩咐,说晚间府里有人来,不方便回去,让我晚些再回去。从马车上下来,苏澈提议我们只在大街上闲逛,哪家店合我俩心意,我们便进去。
从城南出发,我们绕过皇城,向城西走去。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店间,只是内部装饰太过繁杂,总免不了京都的富贵气息,名字倒是雅致,却也仅此而已。我俩这样一直走着,小小地抱怨这京都实在不及清溪文雅,满城的酒肉之味,无文人,更无诗词。不知不觉中,竟是路过了天香阁。
“苏澈,我知道去哪里吃饭了。”
他微微挑眉,示意我继续,“从这边往东,有个小巷子,走到尽头,有个卖馄饨的店家,苏澈,你可想吃馄钝?”
“嗯,去看看吧。”
小巷很悠长。京都天寒气燥,少雨露,故而冬季晚间月光格外明亮,即便是深巷,也被照的透亮。月亮斜斜地映下,本就不宽的巷子被分成明暗两边,苏澈走在明处,月光照在他脸上,白白的一层,在我看来,这清冷又绵长的柔光像是苏澈发出的,高冷却又温柔。世人总爱用莲花比喻洁身自好的君子,而苏澈从不是只开一季的夏莲,也难怪这一年总爱在月下怀远,原来苏澈他,是从月亮上走下来的谪仙。感觉到掌心的温度,才缓过神来。
“苏澈,若有一日我不慎堕落,你可千万要拉我起来。”
卖馄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粗布斜斜地拉着,两方桌子,旁边便是热腾腾的锅炉。女店家将馄饨端到桌上,
“店家,可有醋?”
“诶,有的有的。”
她正答应着,老板便将醋递到桌上,“二位慢用。”
“你先歇着吧,别累着了。”老板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收拾邻桌的碗筷。
“今天客人不多,不累的。”她说着想要拿回抹布。
“给你给你,晚上可别说累的腰疼啊。”
将抹布一扔,老板端着叠好的碗筷转到锅炉的后面,哗啦一声碗筷落入大水盆中,老板扶着腰坐在小木凳上,刷洗着白瓷的小碗,老板娘笑着继续抹桌子。
“君如最爱这家的馄饨了,还是她带我来的呢。”
“君如?”
“嗯,就是李君如,李大哥的妹妹。”
“这样啊,那这一年都是她陪着你?”
“是呀,将军府没有女眷,只君如一个,这一年都是她陪着我,也都是我陪着她。”
吃完老板也准备收摊了,我和苏澈帮着他收了桌凳。老板家就在巷子口,本来是在巷子口摆摊的,后来有个晚上,老板娘发现这条巷子很是好看,于是就将馄饨摆卖在巷子里,好让每一个来吃的食客都能穿过这巷子。
苏澈送我回了将军府。时辰不早,来府上的客人也已经回去了,回房后丫鬟小厮们也没提起客人。其实我倒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要避开我,她们不说,我也不好发问,想着不如明日问问君如。说来也怪,君如自归乡回来后,晚间一直与我同寝,今夜却也不见踪影。
二日清晨,从婆婆那里听说是梁王来了府中,路上又听到别的院的丫头们一些口舌,说是那梁王看中将军,便要将小妹许配过来,所以才有昨日登门造访一事。
将军向来不喜下人们私下讨论主子的事,这些个胆大的婢女虽说不合府里规矩,倒也是满足了我这疑惑的心思。若说上次宴会梁王提到这婚事将军婉言拒绝,倒是无妨,如今竟私下造访府邸重提这一桩婚事,将军尚未娶妻又无婚约,恐是再推拖不得。且说这桩婚事任谁看都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若娶得梁王之妹日后也无需担忧朝堂变故,天子朝臣对将军府不利,总归是件合算的买卖。再者,将军要是娶妻了,我同苏澈回清溪也是指日可待。
君如来找我也是在意料之中,这丫头自打梁王入府后,竟消失个四五天不见踪迹,这天才肯露面来见我。看她这眼睛红肿着,怕是为将军娶妻这事难过得很。
“舍得回来了?消失了好些日子,可知道府里人为找你,差点将这京城掀个底朝天!”
“净尘,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的。这府里就大哥和你会四处找我。”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失踪呢?”
君如对将军那一番心意,府里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将军要另娶她人,君如一时自然接受不了。若是旁人,她大可不必如此,可偏生是梁婉清,即便有再大的自信,也是要低到尘埃里,面对这天下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才女,君如怎能不自卑呢。
她低着头就不肯再说话,双手轻拉着腰间的系带,我再叫她才抬头,竟然是满眼泪花。虽说我对苏澈也是清根深重,但我二人情投意合,不似君如这般落花流水的境地,心疼是有,也只能是心疼。
“我不知该如何,你说,将军他知我心意否?”
“不知道又何妨?我知道他的心意啊,我果然还是太粗劣了。”
君如离开时只留了这几句,想着她该是要自己冷静着,便没有跟上,只随着她去。在小院里用过晚饭,也不见君如回来,想着是否该去哪家酒楼找找,正思忖着,李大哥就寻了过来。
“倾言小姐,你可见到家妹君如?已经五六天未见到她了。”
李大哥神色慌张,脸上还有些汗渍,这季节能留下汗渍想必是奔波许久,又君如不见心里着急,也原来君如今日回来连李大哥都没见。想到她今日双目无神,着实是让人担心,忙同李大哥说今日见到君如,谎称她今夜会回来,让他稍安勿躁,等李大哥情绪稍微平定要再去寻找之后,吩咐丫头看好院子,穿上大袄就出府去了。
本是想寻来苏澈作伴,后觉着不妥,如今君如正伤心的时候,况且她一向要强,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怎愿意然别人瞧了去。城里能想到的酒馆都去了一趟,也不见她的踪影,没有喝酒又能去哪里呢?
果然,在去那家深巷馄饨的路上,拣到一旁烂醉如泥的君如。见到是我,她才清醒了些,可酒壶仍旧不肯撒手,眼里蓄着泪水一滴也不肯落下。实在见不得她这般勉强自己的模样,只能轻声哄着,好让她松开攥着的酒壶,随我回家。正愁着她不肯听话,嚷嚷着要去深巷那家馄饨店,将军就来了。见到是他,我也让开位置,只见他蹲在君如面前,一边拿下她手里的酒壶,一边将她抱在怀里。
“先回去吧。”
“嗯。”
将军抱着君如走在前面,我就这样跟着。他身形高大,挡住前面所有的月光,我跟着他的步子,一边也望着他怀里的君如。我以为会是李大哥让将军来的,结果竟是将军自己找来的。
“第一次见君如就是在那附近,我和祁云带着她,天色晚了,她也饿了,可就是一直不说,等我们做完所有的事,才捂着肚子开口,就去了那家馄饨店,之后她就经常去那边,她这次许多天不回来,我想着可能是去了那里,就去找找。”
“将军也还是关心君如的。”
“她与我认识多年,又是祁云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将军你,可知道君如的心意?”
“知或不知,都没有影响吧。”
是,没有影响。我该如何呢,要怪将军吗?自然是不会,人活一世,放在心上的有很多人,可有些感情总归是不同于男女之情,若非两情相悦,终究只能是一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