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步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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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日暂停征棹饮离尊，生恐怕千里关山劳梦频——”①
花旦婉转的嗓音随着纷繁绚丽的水袖轻轻甩起又落下，唱起一出万事美满的戏剧。
台下阖着眼的的老太太懒散地杵了杵拐杖：“唱得好，赏。”
一名侍女领命而去，不久托了盛赏金的木碟到戏班班主面前，低声细语：“老太太给您的赏。”
班主诚惶诚恐地接过：“秋裾姑娘客气了！”
侍女秋裾淡淡的一颔首，绕回到了老太太身后伺候。
老太太身旁的另一个侍女冬衫奉上茶，老太太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淡淡问道:“芙姐儿如今年岁，也差不多该到了罢。”
秋裾俯身凑到老太太肩侧：“三小姐今年十六，当下时兴的是及笄订下，十七八出嫁，只怕小姐的婚事不太好找，须得多等一两年。”
“走老理是这样。”老太太将背后靠在椅上，声音略显倦怠，“但是我一个老人家，也没多少岁活头，只盼望着能睁着一双老眼看着子孙后代找着个归宿……三姑娘性格活泼好闹，定了婚事也好叫她安稳些。有时候，也不能只走老理。秋裾，你也跟了我许多年，这该懂的。”
“老太太教训的是。”秋裾并没有为老太太话语里的警示意味惶恐，仍波澜不惊道，“奴婢遣人吩咐下去择选？”
“嫡小姐出嫁无论在哪家府上都是大事，”老太太又杵了杵拐杖，“你亲自去整理名单，不要出纰漏。”
“是。”
“小姐，秋裾姐姐跟我说，老太太要把你嫁出去。”秋蝉在为步芙盘发时，在她耳边低声道。
“比预想要早。”步芙闭着眼睛回道，“连一年都等不起，老太太急成这样，不会只是因为后宅那点事儿。”
“丞相家唯一的嫡女出嫁仓促，会成为全燕京的贵女命妇们的笑柄，那些人一向喜欢吹毛求疵”她道，“老太太看重面子，不会主动做出这种把脸送出去给人家打的举动。那就是因为男人们的事情对她有逼迫。”
“这还必须是件大事，步珏可不敢用小事去下他老母亲的面子。”
“小，小姐。”秋蝉握着梳子的手哆嗦个不停，欲哭无泪道，“不能直呼老爷名讳的，是大不敬。”
“我就私下里喊喊。”步芙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反正秋蝉你又不会告发我。”
她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仰起头看向秋蝉，然后被没反应过来还扯着头发的秋蝉拽得头皮一痛，“呀”一声赶紧把头低下了。
没有高深过一炷香，步芙就暴露出了本属于她这年纪的日常娇憨。
“秋蝉，”步芙甜蜜地威胁道，“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我要被嫁出去了，你可要帮我逃婚哦。”
“小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闭嘴，蚂蚱。”
“所以你就什么打算都没有？”
不可置信的大喊震得步芙耳膜发疼，她抬手捂住耳朵，头疼道：“姐姐，你是我亲哥，小声点——那是我祖母，亲的；支持她的是我爹娘，也是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咋办？”
“抓紧时间找个喜欢的呗，”刚刚大喊的姑娘陈涟想得非常简单，她素手一挥，豪气干云“找好了我让我父皇帮你们赐婚。”
“你以为喜欢的能像找家菜馆一样随便找啊？”步芙为这个受宠的粗线条头疼，“而且我根本就不想结婚！”
“那你干啥，以后盘头做姑子？”陈涟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显然并不赞同，“何苦呢？”
“我有我自己的理想啊，”步芙义正词严，“我要成为一个写话本的大家。”
“写话本子啊？”陈涟嘲笑出声，“你还不如说你想嫁个好人家呢，哈哈哈……哈……”
她停下了笑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步芙沉下来的脸色：“你生气啦……？”
陈涟有点委屈，又不愿好友真的动怒，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不想道歉，也沉默下来。
“好啦好啦，都别小孩子脾气了，几句话而已。”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三个人插进话来，“几岁了？是不是都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还斤斤计较呢？”
第三人声音轻润如清风拂面，令人闻之心爽。她轻声问：“阿芙，你真的一点打算都没有？”
“有啊！”步芙毫无形象地倒在桌上，手戳了一下茶壶，被滚烫的壶壁烫的“嘶”了一声，“但是最多拖个一两年，吃力不讨好，算了，嫁就嫁。”
“秀秀，如果我被嫁出去你可要收留我！”步芙一把抱住她，可怜兮兮地求道。
崔秀秀好笑地看着她：“得了吧，就你贫。”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嫁出去未必不是件好事。”崔秀秀耐心同她分析，“像你说的那样，你祖母看重面子，为了补上匆忙出嫁这个不完美的缺，一定会为你仔细甄选一个优秀的夫婿。”
“你作为丞相家的女儿，世家子弟很难满足老太太的要求，所以老太太选择的肯定是有实权的菁英，又要年岁合适，可选择的范围就不多了。”
“然后呢，”陈涟还是皱着眉头，一知半解，“派人去把他们都解决了？”
“……不是，”崔秀秀笑着狠狠敲了一下陈涟的额头，“是先一步了解对方，确保婚后生活的和谐，让日子能照样滋润。”
“我们这里最好的消息来源就是你，”崔秀秀摸了摸被打了一下的陈涟的头，“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查一下，京中二十到廿九岁数的有实权的男子，从里面筛选出没有婚配没有偏房，并且没有不良嗜好的名单出来。”
“名单已经整理出来，请老太太过目。”
秋裾垂着眼站在老太太身侧偏后的地方，轻声报告道。
“这么少？”老太太睁开眼，接过名单瞟了一眼，“算了，这辈的小子确实大多不思进取。”
“就那个向家的小子吧。”她又闭上眼，春裙为她轻柔地按摩着脑后额角的穴位。
“是，老太太。”秋裾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下。
“老太太没有选祝家的少爷。”春裙状若无意地问道，“他在今年的会试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哼，祝家的少爷。”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把亲孙女往火坑里推。”
“春裙，我知道你们都向着这个嫡小姐，”老太太道，“但你们别忘了本分。”
春裙紧紧抿着嘴：“……是，老太太。”
关于老太太为什么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原因步芙也并非没有探查过。
“文鸣，父亲今日心情怎么样啊？”步芙堵到了步老爷的小厮，一脸卖乖地笑问道，“有没有愁眉不展啊，或者阴晴不定啊，老爱发火什么的。”
“回三小姐，没有。”小厮文鸣被秋蝉拉着袖子不让走，很是无奈，“真的没有的，老爷还是老样子，回家就逗逗鸟养养花什么的。”
“他就没有带公务回来处理？”步芙不信邪地问道。
“老爷现在工作愈发清闲了，哪有什么公务。”文鸣急着去找管家报备任务，“小姐，小的还有任务在身，小姐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问老爷好了，老爷那么疼你，怎么会瞒着你。”
步芙止住了想要问的话，表情郁郁地让秋蝉放开了文鸣的袖子。
“骗子，一群臭男人。”步芙恨恨道，“嘴上什么都不知道，却是刚刚采买回来。净是应付我。”
小丫头秋蝉听到主子抱怨，立马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问：“小姐，那该怎么办啊。”
步芙看向秋蝉，这个小丫头才十岁，比她矮上一整个头，她一把搂住对方：“哭什么哭，你小姐才不会受别人委屈。”
“这么没主见，以后怎么做我的大丫鬟。”
秋蝉立马把眼泪一抹，背挺得板直：“小，小姐，那我们咋办。”
“去把冬绵叫来。”步芙把自己略飘虚的嗓音努力沉下来，吩咐道。
秋蝉听到自家小姐故作沉稳的嗓音，瞬间有了主心骨一般飞快领命而去。
“所以小姐你怎么想。”冬绵脚步无声地踏进屋，轻轻带上门。
冬绵大步芙十岁，原本是跟着正夫人顾濯清的丫鬟，性格沉稳，经常能帮步芙出谋划策。
“冬绵，你见识多，我问你，在外面做官的男人，是不是都像我爹这么清闲？”步芙问道。
冬绵皱起眉头：“回小姐，奴婢从前跟着夫人的时候，只见过顾家本家的男子，其中做官者寥寥，且官职品阶不及老爷，没有可比之处。”
冬绵顿了一下，上前关了窗回来，压低声音道：“但是冬绵所见，便是再胸无大志的举子，也没有像老爷这般清闲的。”
“是吧，我也觉得不对。”步芙狐疑道，“我爹太闲了，问了陈涟当官的晨昏定省，我怀疑我爹压根没满足规定。”
步芙凑过来，声若蚊蚋道：“我爹是不是要被辞了啊？”
冬绵悚然：“小姐！此话不得胡言！”
步芙撇嘴：“自己家里，我想到啥就说说，我也不大声。”
冬绵叹气：“小姐，但话不能什么都说的，万一老天爷听到了，让它灵验了怎么办？”
步芙：“那老天爷就不厚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步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