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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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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百度百科里那些正常的释义,“on”这个单词还有个特殊含义是什么来着?
我盯着墙上那只鸟一直一直想,但死活记不起来。
周围嘈杂的人声让我无法集中精力。
而那只眼熟的鸟,我竟也想不起它的名字了。
也不一定非得是所谓“作家”。
能成为一个畅销书作者就很好了。
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
炎炎夏日午后,从地下过街通道钻出来,沿着成排枝叶蔓蔓的法国梧桐慢慢往前走,经过阿姨奶茶小铺,老凤祥黄金银楼,悠逸精品酒店,卖饮料和电视遥控器的迷你店,遇见菲林礼品屋。
然后就到了这个叫“太甜工坊”的清新小巧奶茶店。
周二这天,店里人满为患,
门右侧靠墙第二张双人桌不出意料的空着。我带着小小的愉悦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礼先生!”门左侧吧台后穿褐色背带围裙的中等个子男人立马趋步上前。
迅速浏览贴在吧台上的菜单,我仍旧点了一杯奶盖茶。
奶盖茶。
一年前的我,有段时间常来这里,点杯奶盖茶,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一下午。
“□□礼先生,您的奶盖茶。”店里唯一的女服务员,将备好的奶盖茶和包装完好的深蓝色吸管轻轻放在桌上。
“谢谢。”我礼貌地回应,不经意看到了她微胖的手,大红甲油覆盖了所有手指,上面缀着的钻珠很是耀眼。
长(chang)得恰到好处的白皙的手指,没有任何修饰的指甲透着粉红的光泽。
还是她的手更赏心悦目啊。
我心里似乎很自然地就这样对比了起来。
然而,那个说去铃鹿的女孩儿。
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27岁,未婚,单身,平民。
第一次推开这家小店的那天上午,我还很不走运地失了业。
那也是一个火热的夏日午后,就跟现在一样。
之后我就经常光顾这家小店了。
当然,并不是为了见到女孩——当时的她于我而言,跟普通的小店女服务员并无不同。
我开始注意到她是在连续光顾“太甜”大概一周后。
“小姐,你忘了给我吸管。”
难怪刚刚没人回答我,原来她正蹲在吧台后面的一张小方桌子上埋头专心画些什么。
可能是太过投入,以致我这平常的音量也把她吓得跳了起来,小方桌上的书随即翻落在地。
“哦,哦,不好意思,我给您拿,”她慌张又抱歉地,从吧台下面抽出一根深蓝色的吸管递给吧台后的我,“真对不起。”
“没事,”我伸手接过,却不经意瞥见掉在地上的书。
“你喜欢日语啊?”我随口问。
“啊?”她随即明白过来,转身蹲下捡起了黄色封面的日文书,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无聊而已。”
我摇头笑着回到位置上——也许事实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没有掉在地上的那本本子上分明记满了字迹工整的笔记。
每天晚间8点到10点,店里就只剩下我和那个女孩。
有几次转过头朝吧台那边看,定然看不到她的身影。
故意去跟她拿空调遥控器,果真看到她依然蹲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学习。
“学得还顺利吗?”有一次我问。
“还凑活。”她依旧不还意思笑笑。
“干巴爹。”这还是从日剧中学来的。
也许我的发音太离谱,她微微抿嘴,忍俊不禁,像清秀的莲花令人屏息。
“谢谢。你也是。”她腼腆地说。
“不过,”我正要转身离开,她突然又开口,“您是作家吗?”
“您好像每天都过来写东西。”她指了指我的桌子,“坐在那里。”
“我是作家。”我顿了顿,狡黠一笑,“未来的作家”。
“啊~原来你是想成为作家~” 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也不一定非得是所谓‘作家’。能成为一个畅销书作者就很好了。”
“你这么努力,一定可以的!”她的眼眸里放出坚毅的光。
不过我想,那或许也是她心中对自己持久的鼓励。
我们慢慢熟悉起来。
她知道了我是个大龄单身因病失业的一心想成为小说家男青年,而我却仅仅知道她毕业于重点大学,是一个城市家庭的独女。
渐渐地,每次只要老板确定不会来巡店,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可以不必每次都点一杯奶盖茶来换取可以在这里写作的机会。
而我,只要知道有什么对日语学习有帮助的软件、文章,都会通过微信告诉她。
日子一点一点流逝,年底,她终于一举通过了日语等级考试最高级。
至于我,投出去的稿子却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更糟心的是,我的父母因为我的“不务正业”和迟迟不婚,几乎要与我断绝关系。
即便如此,元旦那天我依然拒绝了他们给我安排的相亲,去了太甜工坊,从早晨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10点打烊。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的她,站在关了的小店门前,喊住我,廊顶的灯光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红润的脸庞上,灰色的大衣上,黑色的手提布包上,衬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那个......你觉得......你觉得我这样打扮,行吗?”
她望着我,手有些生硬在灰色大衣上轻轻拍了拍。
“你本来就很漂亮。”我由衷地说。
她浅笑着红了脸,轻声道谢。
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我说,“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帮了我很多。”
“不不,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其实......”
“你一定会成为成功的作家的。”她无比肯定。
“可是......”我道出心里的疑惑,“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跟我道别。”
她垂着的两手抓着包带紧了紧,嘴唇重重地抿了抿,郑重地对我说,“我决定去日本了。”
猝不及防,我心的某一处好像突然堵塞。
“哦......哦......哦......”我不解自己为何要突然装出一副异常无谓的样子,“是好事,祝贺你啊!祝贺你......”
“您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工作单位呢?今天我想回答你。是因为这个。”她走到我身边,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店门上方幼圆字体的店名——“太甜工坊”。
“因为他,”她的手缓缓放下,“我曾经喜欢如今依然喜欢着的太田君,Ohta Naohide”
她持久地仰望着那四个白色的大字,仿佛,她喜欢的人就在那里,与她深情对望。
第一次,我从她眼里看到那样的深情与炽热。
“我还是别人艳羡的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时,自学日语认识了他。
渐渐熟悉后,他有一次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交往的心意。
而我,因为极度的自卑和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决然拒绝了他。
在日渐疏远的日子里,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的微信,在网络上搜索他的一切信息。
我无比渴望与他对话,却发现,那样的机会,已经失去了。这真让人沮丧,难过到极点。
就在这时,我的健康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身体的疼痛引发了精神上的痛苦。
人生中第一次,我深入骨髓地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礼先生你一定能体会我在说什么。
当人生中真正的痛苦真正袭来并且赖着不走,我才发现,以前那些所谓“痛苦”,其实并不算什么。
可也正因为如此,我不必等到濒死的那一刻才觉醒,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想做的。
他回了日本铃鹿,以F1赛车道闻名的故乡;我辞掉白领的工作。来到这家太甜工坊。
我学了日语,攒了足够的钱。
现在,我决定去日本找他,告诉他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不管结局如何......\"
她依然仰望着那四个字,波澜不惊地说着,仿佛曾经跨越痛苦如同走过平原般平静。
“所有关于你的结局一定是美好的。”我望着她清丽的侧颜如是说。
“会吗?”她转过头,带着希冀和些许疑惑。
“一定。”我无比肯定地回答,就好像我是万能的上帝,早已提前写好了关于这女孩的美丽结局。
真是......那只鸟的名字和“on”的那个特殊意义,始终无法清晰地记起来!
我有些懊恼地猛一用力将深蓝色的塑料吸管戳进杯子里。
“韩作家......韩作家......”
直到身旁的主持人轻轻拍了拍我,我才意识到有人在喊我。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立马坐正,看着眼前书迷的一双双好奇的崇拜的眼睛。
“刚刚那位读者,”还是那位嘉宾伸手指了指我左前方一个皮肤被晒黑了的穿黄色T恤的男孩子,“他想在你演讲前问个问题。”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我连忙答应。
男孩接过话筒,不疾不徐地问:
“韩作家您好,我是您的忠实粉丝,个人最偏爱的是您的一篇短篇小说《我所爱的你》。但今天这个问题跟作品无关。我知道,一般作家做讲座和签售会把地点选在书店或者学校,请问,作为一名男性作家,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家奶茶店作为您签售的第一站呢?如您所见,这里空间实在有限,还有部分读者只能站在门外。”
的确,小店门外走廊上还挤了不少年轻的读者。
黄色T恤男生把话筒递还给主持人,坐了下来。
所有的眼睛都期待地看着我。
然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给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我的心跳有些加剧。
我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了。
我像突然看到了可以临时躲避的裂缝!
“不好意思各位。”
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一张照片——
那是在太阳的照射下投影在跑道上的手牵着手的两个人的身影。
良久,我才抬起头,视线刚好再次落在了墙上那幅画上,那幅画中的那只鸟身上。
“是夜莺啊~” 我终于记起来它的名字,喃喃道。
“他说什么?”下面的人窃窃私语。
“哦,韩作家说,把地点定在这家奶茶店是因为墙上那幅夜莺的画。”主持人的听力真是无敌,他替我跟下面的读者高声解释。
我望向窗外,阳光依旧灼热灿烂。
而我们,都已各得其所,梦想成真。
我应该高兴的。
对吧,叶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