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言情》拙筆

1、江畔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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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芽穿着奶奶给她织的白色带波浪纹的薄毛衣，把略微长的袖子往上卷了一点，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眉毛浓密，像是宣纸上的一道墨痕，压迫着微颤的长睫毛，底下是黑白分明的，形状漂亮的杏仁眼。

　　风从被拉开的窗户中吹进来，把深蓝色的窗帘吹得呼呼响，闻江抱着足球站在楼下，目光在教学楼上转了一圈——因为上体育课而不用待在教室里的某种快乐让他忍不住带着喜悦的，得意的目光看着教学楼，并借此想象其他人在上课时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看到无数扇禁闭窗户上的反射光和屋外树木的倒影，看到了柳芽打开的窗户，蹁跹的蓝布与她的侧脸。他愣了一下，余光瞥到在另一边等他的同伴，就把注意力从柳芽那里扯回来，走向他的朋友，只是在抬脚的那一刹，他想:她看起来很难过。

　　柳芽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她像是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走神。桌子上的书被摞得很高也很乱，中性笔散落在桌面的不同方位，柳芽伸手摸到一只笔，也没管它是黑色还是红色，拿起来伪装成在写字的模样。

　　她看着课本里的习题头疼的叹气，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天看到的法制新闻，电视剧里最新一集被女配算计的主角，楼道里邻居们讨论的大降价超市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她脑子里翻滚，最终停留在昨天晚上吃的外卖上。

　　那些都没有她妈做的好吃。

　　2

　　柳芽慢吞吞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它们一股脑的全塞进了背包里，耳边是同学们交谈的嬉笑声和各种东西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

　　她抿着唇，唇的弧度像是带着某些尖锐的，锋利的棱角。这把她脸上的稚气消磨了大半，让她过早的显露出了大人的严肃和愁苦。

　　她听到那些声音逐渐的小了，就抬头去看，恰巧捕捉到同学们的背影，然后教室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单手勾起背包的带子，把不算重的背包斜斜的背在一边的肩膀上，透过玻璃窗看到屋外的夜空，霓虹灯把夜色渲染成了大片的橙红，浅粉，或许还有一些白色和蓝色。她看向家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但她知道，她的家里没有光。

　　3

　　闻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她，那个女孩儿。

　　他一向是那种在教室里待不住的人，每次在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都能以一种让人望尘莫及的速度离开教室。这次也只不过是因为忘记了带钥匙，才匆匆折返。

　　然后就看见了她——她从楼上走下来，他踩着楼梯走上去，楼道里的灯泡沉默着发亮，她的影子落到他的脚边，灯光闪耀在她手腕系着的银珠子中。

　　闻江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缘分，他抱有幻想。他在对视时近乎慌乱的朝她微笑，并且在心中反复思索:他现在穿的衣服有没有沾上灰尘。

　　柳芽看到闻江在对她微笑，于是也下意识的露出笑容，有些礼貌的善意和疏远。她对这个陌生人抱有善意，却也防备他。她正介于单纯和成熟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转变，她给自己筑起高墙。

　　4

　　柳芽回到家，如她所料，家里没有开灯，她开门的时候屋外和屋内是一样的暗沉。她轻车熟路的在墙壁上摸索到开关的位置，眯着眼等待光。

　　沙发上放着衣服，有的皱皱巴巴的被揉成一坨，有的已经掉到了地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像是坟地里的墓碑，灰白色夹杂着黑色的烟灰从缸里堆溢出来，撒在桌子上。厨房里的餐具狼狈的躺在洗碗池里，边缘一层发亮的油污。

　　她一边叹气一边把家里收拾干净，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屋门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成川字，那是床头夜灯也照不亮的沟壑，她惆怅而忧郁，心知不会有人推门而入。

　　他们今天也是忙的回不来啊。

　　她不再看着屋门，而是翻身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用蝴蝶扇动翅膀那样的轻柔小声说了一句:“晚安，爸爸妈妈。”

　　5

　　他们的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两个人在某一天相遇，也足够让他们擦肩而过。

　　没有人知道，柳芽有轻微的脸盲症，在每次分班的时候，她总要磕磕绊绊的花费大量时间去记住同学们的脸。

　　但是她却记住了那个在楼道中朝她微笑的少年，并且在课间往来的人潮中，隔着一棵有飞鸟栖息的树，再一次看到了他。

　　他的嘴边有刚刚生长出来的胡茬，但他的脸庞线条依旧柔软，带着少年人的朝气。柳芽不知道她为什么记住了他，许是因为那晚很安静，连风声都变得温柔，他拾级而上时踩住了她的影子。

　　她和他都虔诚而沉默的笃定这世间尚有缘分。

　　6

　　闻江开始有意无意的往二楼跑，因为柳芽的教室在那里。被他拖着一块来的同伴看着闻江，突然笑了:“你喜欢她？”

　　他说的是柳芽，也只有柳芽。

　　闻江窘迫的瞪他，臊的脸发红:“哪有的事儿啊，你别瞎说。”

　　同伴耸肩，不说话了。半晌又用胳膊肘撞了闻江一下:“你真的喜欢她？”

　　“够了啊！”他恼怒。

　　7

　　柳芽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中性笔在指尖旋转，她发现自己和那个男生遇到的次数越发频繁了。可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她想。

　　她想见他，哪怕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依旧想见他。

　　她今天早早的收拾好书包，却踌躇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仿佛有了默契似的，闻江一眼就看到了柳芽，他攥紧的手掌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他和她不言不语的一起走到车棚，天边是霓虹灯光，身边是暗黄路灯。

　　闻江心跳的厉害，感觉空气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他昏了头，迷了心，极其冲动的，莽撞的，带着少年意气的大声对柳芽说:“我叫闻江。”

　　然后他落荒而逃，没敢看柳芽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也像个英勇的武士。

　　柳芽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燥热的脸，另一只手扶在车把上，一点一点收紧，心里反复念叨着，闻江，闻江。

　　她的父母给她打电话，他们明天终于可以从那繁杂沉重的工作中挣脱，回到家中看一看在他们所忽略时光中成长的女儿了。

　　柳芽突然微笑，并且期待明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