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立春（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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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合上，李郁拎着一瓶酱油，满脸漠然地看着电梯里的广告。
这可真是一个热闹混乱的除夕。
快乐个屁。她在心里暗骂。
刚和夏阳奚李一起上楼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一到楼上她就想起来了，这个寒假她本来没有回来过年的。
这个寒假她的父母离婚了，不过是高考之后才告诉她而已。
自己回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怎么不进去？没带钥匙吗？”奚李问。
夏阳和她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当然了解她父母的事情，他打开自家门，叫住他：“李子，进来了。”
“好好，那待会见吧鱼妹妹。吃完饭咱们去买烟花棒。”奚李对李郁笑了一下，进门自然地换鞋喊人，“叔叔阿姨好，我又来蹭饭啦。”
“先回去打个招呼吧，觉得吵就来找我。”夏阳皱着眉艰难吐字。他也想直接把李郁拉来自己家，可他毕竟不是她亲哥，她父母的事只能让她自己扛。
所幸还有半年，夏阳想，自己特意考了丫头想去的城市，这两年已经足够他熟悉了城市，以后自己就可以照顾她了。如果丫头愿意，一辈子都由他照顾也可以。
尽管他心里清楚，他的小鲤鱼不喜欢男生。
“别一脸丧妻样儿成吗？”李郁强打起精神给他一个笑脸，“没事，反正还有半年我就走了，以后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嗯。”夏阳点头，合上了门。
李郁恢复成一脸面瘫，站在楼道里，双手抱在胸前，整理思路。
重生一次，也不能活得像以前那么自我了。
父母性格不合，被爱情冲昏头脑而结婚本来就是个错误，而她的出生更是错上加错。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美好的回忆，小学的时候，父亲经常带着她和母亲去看电影逛游乐园，有时周末还会约上夏阳一家去野餐徒步，两家人关系一直很好。
后来，生活上不断的摩擦消磨了父母的感情，在外时还是夫妻样子，回到家里却是吵得昏天黑地。往往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到叉腰对骂的程度。
年幼的李郁起初还会努力抱住母亲，让她平复情绪，然而两人只会把自己拔拉到一旁继续他们的争吵。懂事没有用，于是她做出任性的模样，对着两人放声大哭，可两人并不动容，母亲说：“你哭什么？没有生你，我们现在就离婚了！”父亲说：“吵死了，你看看阳阳多懂事，小女生都是烦人精。”
最后她麻木了。这就是她的父母，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她只好改变自己的人生。
李郁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变得沉郁。
她不想再和这对男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闷头翻书，或者写题。她给自己制订了一个逃离家庭的计划。
很长一段时间，她疏远了夏阳，因为父亲的重男轻女，也因为他和谐美满的家庭。初中，夏阳学校的初中部必须住校，偶尔李郁一个人去上学碰到他的父母出门上班，会开车把她送到学校。他们是很温柔的长辈，可她不想看到两人眼底的关怀同情。
她并不想被可怜。
她在学校越来越孤僻，不讨人喜，加上在学妹里很有人气的学长奚李不时来她教室逗她开心，惹得一群人嫉妒，她被班上人彻底孤立了。
会有女生把她的书包放到水房害得她上课没书被老师骂，会有女生把她的小测卷名字涂掉害得老师不肯给她平时分。
最过分的一次，她被锁在了放学后的图书室。她没有手机，平时又拒绝和奚李一起回家，父母各忙各的工作，回家也是忙着吵架，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她不见了。
自己是不是太逆来顺受了，李郁坐在最后一排书架后面的角落里。为了环境不停改变自己，为了躲麻烦不去反击，却给自己惹了更大的麻烦。李郁捂着脸，以后还是让梨子哥哥也别理自己了，省得那帮女生还费心费力“关照”自己。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图书室里，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阅览区的书桌上，照着翻开一半的小说，孤零零的书包，照不到角落里蜷成一团的李郁。
怎么办呢。今天是周五。
水壶里有水，在这里过一个周末，应该不会被渴死，但是会不会被饿死啊。
李郁突然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好奇心，她站起来，去书架上翻找，她记得好像是有关于地震生存的书来着，里面讲了人能饿多久……
图书室的门外突然有开锁的声音。
管理员来了？他不是说要回家喂猫吗？还让自己替他锁门。结果看书的时候被那群女生锁在这里了……
门打开了，是夏阳和奚李，身后还跟着啰嗦的保安：“这是周五！哪个学生不是急着回家玩啊？放学静校了，怎么可能有人留在学校？”见到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还抱着本地震逃生手册的李郁，他也吓一跳，“哟，同学，你这么刻苦啊？”
夏阳急得也是眼睛都红了，他这周回来想约李郁和奚李一起出去玩，回家放下书包就去敲她家门，结果没人应。母亲给他一把李郁家的备用钥匙，他打开门发现她们一家都不在。
“说不定一家出去玩了，也许人家一家难得关系缓和了。”夏阳母亲锁好李郁家的门，拉着他回来，“你也别总往郁郁家跑，初三了收收心。”
夏阳坐在玄关，思考了一会儿，说：“不可能，小鲤鱼书包不在。”
他掏出手机给奚李打电话，起身往门外走：“李子，我现在去你家。”
“哎，你听我说什么了吗？”夏阳母亲在他身后喊。
“妈，我得去找小鲤鱼。你放心，明年咱们实验班见。”夏阳挥挥手，走进电梯里。
夏阳母亲叹口气，关上家门，回去准备晚饭。淘米时，她想了想，多加了一杯米，自言自语：“奚李越来越能吃了。”然后又加了小半杯，“郁郁也该多吃点，快点长大吧。”
夏阳火急火燎跑到奚李家，奚李正穿着一身睡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怎么啦阳哥，来邀请我蹭饭吗？不好意思啊，今天换完衣服不想出门了，帮我向阿姨问好。”
“蹭你个头！穿校服！”夏阳说着，直接冲进他房间，翻出一身干净的平城一中的校服。
“哎你穿我衣服不嫌小吗？”奚李靠在门框上，“我衣服穿一周了还没洗，不想穿。再说这都放学了，你去我们学校找谁啊？”
夏阳穿上校服裤子，本来的长裤成了八分裤，他看了一眼奚李：“李子，你为什么还不长个子？”
“我去你的吧！我发育晚不可以吗？”奚李喷他，认命地去洗衣机里把自己校服挖出来换上。
“小鲤鱼现在都没回来，我怀疑她还在学校里。”夏阳套上校服上衣，外套比较宽松，没有出现八分袖的滑稽场面，“我让你照顾她，你给我照顾哪儿去了？”
“我冤死了，人李郁一酷妹儿，我照顾什么啊？理都不理我，平时说话没有个笑模样，陪她回家也不同意。”奚李委屈坏了。平时都是小学妹追着他跑的，哪儿有他上赶着凑冷脸的时候。
“李子，你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夏阳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听到那句“没有个笑模样”手里停了一下。
奚李“嗯嗯”敷衍两声，随意地披着校服，手底下迅速在手机里敲字问和李郁同班的几个学妹有没有人见过李郁。
几个显然是奚李迷妹的女生叽叽喳喳，回复“学长你居然主动理我！”之类的话。
“一点有用的话都不说，估计没干好事，”奚李叼了片薯片，“咔嚓”一声咬碎，指屏幕给夏阳看，“唔，这个女生说的倒有点用。”
那是一个很内向的女生，之前在学生会给奚李帮手。她在小窗回：“学长，先说好这不关我事啊！我只是在学生会听到她们说，想要把李郁锁起来。”
学生会……奚李皱眉，自己初三以后就挂闲职了，一时想不到在学生会里还和李郁同班的女生都有谁。
夏阳看到消息急了，抢过手机打字：“那你知道她被锁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久，结果只回了三个字。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奚李算看明白了，“李郁估计是被那几个女生欺负了，这姑娘挺老实的，可能听到之后被警告不能说出去吧。”
“她被欺负了你都不管？”夏阳瞪他。
“阳哥，咱俩是哥们儿，李郁不是我哥们儿。”奚李皱着眉和他对视，“是，李郁小时候挺可爱的。可她大了这么不爱搭理人，就那个臭德行，多半在班里被孤立，我和她不同班，不同级，不同楼！我微信里加着叽叽喳喳的小女生都是她同班同学，我做得够多了。”
夏阳抱头蹲下来：“我能怎么办，我护不到她。”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奚李也很无奈，他翻着通讯录，找到一个比他低一级的学妹，那个女生是学生会新的副会长，下午应该在学生会。死马当活马医吧，奚李想，万一她知道呢？
就在他点开对话框组织语言的时候，对面先发来了一条长消息。
“学长你好，打扰了。我想你应该和李郁比较熟，今天下午她从学生会离开时说要去图书室，之后有几个平时对她不太友好的女生也约着一起去了图书室。学生会工作结束后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李郁坐在图书室窗边看书，现在我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已经自习很久准备回家了，一直没见到李郁离开学校。如果你知道她的电话，能不能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到家了？”
奚李认真读完，不知道这个学妹和李郁是不是认识，但看这语气大概不熟，否则就该直接把人从图书室领回家。他回句“谢谢知道了”，没有多说，拉着夏阳匆匆往学校跑。
接着有了现在这一幕。
“阳阳哥哥？”李郁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夏阳几步冲上去把李郁抱在怀里，嘴里喃喃：“没事了，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安慰李郁还是安慰自己。
奚李比较悲催，他不想上前去跟俩人一起搂着，又不能和保安来一个熊抱，最后只好抱抱自己，对保安说：“对不起啊，给叔叔您添麻烦了，我们没照顾好家里妹妹，她被人锁图书室里了，身上没有手机，我们刚找到她。”嘶，有点冷，自己校服里面就穿了件睡衣啊。
“没事，找到就好。”保安摆摆手，多亏两人过来找人。不然这女生被锁在图书室一个周末，下周一自己也要担个工作不认真的罪名。
三人回夏阳家吃晚饭，第二天出去钓鱼玩了一整天。
也就是那时，李郁意识到，夏阳是无辜的，还有所有关爱她照顾她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同情自己，但不等于可怜。他们明明是比自己父母更希望自己能好好长大的人。
自己跳楼下去爽了，不知道他们该有多难受。
夏阳阳看到自己和林珑在一起还能笑着祝福，自己当时干什么来着……嘲讽他心大。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更关心自己，才希望她们能够幸福。
其实母亲也很在意自己的，李郁又想，高考结束她回家就听到父母离婚的消息，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难过。自己连一个虚假的家没有了。她高烧昏迷一周，母亲埋怨着自己拖累她十八年不能离婚，却一直照顾她。
出柜把母亲气得不行，没隔多久自己又跳楼了，母亲恐怕很失望吧。
她死以后，母亲老了要怎么办？
回家吧，这次一定不能再伤他们了。李郁给自己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准备掏出钥匙。
“那个，”夏阳家的门又打开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家，来我家吧，帮忙包饺子。”夏阳走出来，他刚刚从猫眼看了李郁半天，见她一直站在门外，终于忍不住开门。
“没事，我这就回家，阳阳哥哥你自己包饺子吧。”李郁笑，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对他笑，感谢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照顾，她用钥匙打开自家门。
“哦，好吧。”夏阳讪讪地退回去。李郁把门关上，他才不放心地关上门。
李郁进门，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闹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立春（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