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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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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城在群山环抱的山谷之中,此时薄暮冥冥,在外面飞了一整天的群鸟在落日余晖下的群山之间“嘎嘎”叫着,返回自己的巢穴。一眼望去,土司城的上空,温馨又热闹。
比起外面那种带着温暖的热闹,飞檐翘角之下的安静肃穆,却是充满着冰冷。
迦华步履轻盈缓慢,慢到连身上的银饰都没有因碰撞而发出声音。她慢慢地走着,一双漂亮冷冽的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在场的诸位酋长。目光所过之处,人人低头,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她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况且,说到底,木溪为什么被杀,我为什么向亓国借兵?不就是为了那一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大乱吗?那场大乱……”她说着,脚下一顿,盯住了马全和伍德。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道:“那场大乱,与二位可是有不小的关系吧?这个时候,你们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对我、对苗疆的圣女横加指责?啊?”
迦华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几乎每个字的声音和出来的速度都比前一个的快,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几乎是暴吼起来,吓得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台上的石郎也是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的。
“先祖有令,圣女乃是苗疆承灵布令之人,不可违背,更何况是如此谩骂诋毁?”迦华越说火气越大,“公然违背先祖铁令,简直混账!”
随着迦华怒火冲天的话刚落地,众人只觉得眼前疾风骤起,两声“啪|啪”声清脆入耳,接着又是两声重物落地的“嘭嘭”声,两个人影远远的摔了出去。
没有人会想到,本就是众矢之的的圣女迦华居然敢动手打人,打的还是势力最强大的白苗花苗两个部落的酋长!
伍德几乎是一头着地,他跌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脸上更是火辣辣的——迦华那一巴掌打过来,对的就是脸。力道之大,竟连人也打翻出去了,足见她的怒气之盛。
“本圣女一忍再忍,只求苗疆一分安宁,却不想倒让你们觉得自己有理了,”迦华走到前面,背对着他们,语气里仍是余怒未消,“今日之后,所有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地方,若是再敢兴风作浪,我决不轻饶!至于圣女一位,待我找到合适的人,自然退位,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也不配!”
圣女的人选,只从苗疆人数最少的蛊苗中出。蛊苗不成部落,在苗疆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因为体质原因,圣女之位只能由蛊苗来坐,倒也没人敢动。只是人数少,又散落在各处,合适植入御灵蛊的人更少之又少了,想找到,就更难了。
迦华旧账重翻,又极为强势,碍于她的地位,马全之流铩羽而归,灰溜溜的回了北部。但是迦华知道,像他们那样的人,心中的不满与贪欲,只会生根发芽,不断膨胀,不会消失的,所以,事情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暂时把事态压下来后,迦华终于缓过神来,她微微抬头,望着坐在最上首的石郎,许久,终是叹气了。
他还太小,又从来都没有人教他怎么制御下属,目前还对付不了那些人。本来,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是现在她又与各酋长撕破了脸,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更招那些人忌恨。
迦华转身倚门望着天幕下影影幢幢的群山,想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想着想着,她就想起了多年前就杳无音信的迦云。
苗疆圣女,素来是师徒间一一传承的,一个圣女只一个徒弟,不存在什么纷争。但是前代圣女苦苦寻觅,也找不到与御灵蛊相合的人。后来,她找到了年幼的迦华。
迦华出身僻壤,又在乱世中失怙,前圣女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流浪山水间,一身泥土。
她被带到了竹楼。她的体质不是很适合培育御灵蛊,但是还是能的,让寻求多年年事已高的前圣女不得不将御灵蛊放入了她的身体中去,除了时有反噬外,倒也还好。
但是两年后,迦云却出现了。
她与御灵蛊,完完全全相合,她才是最佳人选,所以,她成了迦华的师妹。千百年来,苗疆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圣女,竟有两个徒弟。
前圣女胡香对她寄予厚望,对迦华也逐渐的没那么在意了,迦华的处境很是尴尬。那个时候的她把圣女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使命,也把胡香圣女当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不料却突然被人半路截断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
她拼命的练心法,为的就是胡香圣女能夸她一句,与迦云一样备受关照。但终究是徒劳,天才,岂是常人的努力可以企及的。
现在想想,她觉得自己挺傻的。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靠努力得来的。有些努力,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能用则用,稍有不顺意,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数年兢兢业业,从无行差踏错,不也成了众矢之的吗?
“圣女……”石郎不知什么来到了她身后,有些怯生生的叫她。
她一惊,收回了所有的思绪,“大王。”
“今天……”石郎低着头,还是犯错的小孩子模样,“我是不是很没用……”他问迦华。
迦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她思忖了一会儿,幽幽道:“今日,大王也看到了,治理苗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道这里,迦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如青竹般萧肃的身影,她想,那个人治理那么大的亓国,是怎么做到的?
接着她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他走了那么久,她都没想起过他,怎么这个时候却想起来了?
“那我该怎么办?”石郎问道。
“这个大王怎么问我啊?”迦华不由觉得好笑,圣女与土司,虽说都是苗疆|独一无二的实权人物,但是向来都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的,他居然问她怎么办?
“在这苗疆,就只有圣女是一心想要安宁的,我不懂,只能问你了。”石郎对迦华似乎是毫不设防的、百分百的信任,这种十分明显的善意甚至让迦华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笑了笑,道:“为什么?”
“我……”石郎的脸色略过一丝的慌乱,他眼睛一眨,掩饰道:“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不愿说就算了。
迦华满心疲倦,“不过,大王今日能站在迦华这一边,已经很难得了。”石郎虽然只是一个未成气候的稚子,但他总归是土司,是有大义名分的,若他作壁上观或者说站在酋长们的那一边,今天局势如何,还很难说呢。
“你要走了吗?”石郎看到迦华走出大门,不由得跟上一步,追到门边
夜风回荡于庭院之中,吹得迦华鬓边的几缕发丝乍然飞扬。
她顿步,仰头舒了舒胸中的闷气,远处山头月出,很是明朗。
她回头,缓缓道:“大王,从今以后,苗疆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你要保护好苗疆的一切。我会派人以侍女的身份入王城,辅佐大王的,往后,你一切珍重。”
听迦华的意思,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石郎一着急,急忙追问:“那你呢?”
迦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走了,没有再说一个字。
无依无靠又毫无手段可自保的石郎,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他唯一可以倚仗的人越走越远,独自等待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