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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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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皇帝尚且在位,齐平候这是要担谋逆的罪名?”梁夫人诧异道。
国土割裂,皇族大权旁落,可那些将候更顾着那一分正名,未免日后拢权却难以服众。
齐平侯也是静等了许久,所幸老皇帝身子骨不好,如今已是卧病在床,估摸着熬不到来年春天。
怎么如今,倒按捺不住了呢?
梁城主也很头疼,他们这离齐平侯的辖地不过千里,若是要起兵,他们首当其冲,“这事还在侦查中,说不准。”
说着,看向苏箫苡,“依依,今日你去探看,后山那如何了?”
“陈叔说再要半月,就能竣工。”苏箫苡道。
梁城主点头,转身去了书房,估摸着是商量对策去了,隐约能听到他吩咐管家,“去把两位将军跟军师他们请过来……”
苏箫苡没心思逗留,辞别梁夫人,回到自己院中。
正见白藜提着水,慢慢浇灌着院边的花,不时拔掉新生的杂草,仔细而认真,眉眼温柔,如同对待珍贵心爱的宝贝一般。
苏箫苡有些感慨。
她那时候是在路边寻到他的,初春的天,乍暖还寒,他蜷在角落里,衣裳单薄破旧,手冻得发红。
嘴里碎碎说着乞怜之语。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她道。
他提防地盯着她,可怜兮兮的神色被收敛起来,冷漠孤闭。
苏箫苡再接再厉,结果他起身就跑,窜入小巷里不见踪迹。
她噙着笑,走近他,“如今天都要黑了,你还瞧得清楚?”
白藜连忙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向她行礼,“小姐。”
神色平和寡淡,方才的温柔,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是她错觉一般。
苏箫苡装作没瞧见,探身去看那花。
她种的是凤仙花,当初为着方便染指甲,干脆摘了种子撒院里,也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它长出一小片来。
小末说这玩意好养活,到秋天种子成熟时,还会自己裂开播种,除了偶尔见她浇点水,压根不怎么打理,如今倒也开得旺。
整个院子,就数白藜最上心。
来了后日日浇水除草。
小末都交代过,不必如此,倒也没见他改。
左右是些小事,苏箫苡也就随他去。
“这花都开得极好,可见你平日打理颇上心。”苏箫苡称赞。
白藜微低下头,“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话说完,意识到不妥,紧张地蜷曲起手指。学了两个月,还是没学会对她用贱称。
仿佛这样子,能靠得她摘近些……
“待得明日,我让小末摘些捣汁染指甲。”苏箫苡兴致勃勃。
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让偷瞄的白藜看得失神,全然没有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白藜,你可有听到我说话?”苏箫苡没听到身边的人应声,假装看花的姿态再装不下去,转头看向白藜。
对方快速收回视线,有些慌张,“小姐,我的错,方才没听清楚……”
苏箫苡以为他因调走的事耿怀,怕他好不容易愿意露出来的柔软,又被戳回去,声调不由缓下来,带着安抚的味,“如今府中其他地方人手不够,娘亲想将你调去顶下空缺,你可愿意?”
白藜怔愣。
要把他换走?
“不……”他下意识拒绝。
见梁依依似乎为难地蹙起眉,才如梦初醒般,规矩探问,“夫人要把我调去哪里?”
蜷曲的手指暗握成拳。
“如今厨房跟马房还差人,你想去哪处?”苏箫苡让他自己做主。
厨房人多眼杂,马房的事多活重,味还臭。苏箫苡其实想让他去厨房帮着,等过段时间,再寻理由,给他换份松快活。
她打算得好,“厨房那边,差个搬搬抬抬的,活可能有些累,但一日就一次,也算清闲……”
“我想去马房。”她话还没说完,白藜已自个儿决定好。
苏箫苡话卡嘴里,略觉尴尬。
不过,她前头应承让他自己挑,虽觉如此选择不大明智,也不好再说什么,“成,我到时候跟管家说一声。”
“如今只是府中暂缺人,才把你换了去,等招到新的人,我会把你换到别处去的。你放心。”
白藜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好。”
苏箫苡自觉说得十分到点,心安地回屋。
白藜看着她的背影,心绪复杂,再没浇花的兴致。
如她所言,这是夫人的意思,他又怎么可能回得来。再则,瞧她刚才的神色,言语里并未明确说是要把他调回身边……
终究是难靠近吗?
他把剩下的水,随意浇完,回了房。
坐在桌边,发了会呆,起身收拾东西。
他住这地,离梁依依院子不远,当初是为着方便唤他,不顾夫人的微词,将他安置于此。
如今调去马房,这里肯定不能住了。
那马房,离这远着,修在府宅最后边,是个少人探访的地。
说是收拾东西,实际不过就几条衣服,随便一卷放进包裹里就完事。
他抽着往包里放,一个东西突然从衣裳里边掉下来,发出哐当的清脆声。
那是块似令牌的东西,通身漆黑,上面刻着如令箭般的花纹。白藜将之拾起,脸色微冷地将它一并塞进包裹里,似乎不愿多瞧一眼。
左右不过是无用的玩意。
眼见收拾得差不多,他才从枕头下边摸出个竹蜻蜓,他仔细捧起来,郑重地抚摸一遍,才把它也放进包里。
即便是他奢望,这个梦,他也不想醒来。
*
剧情未更新,苏箫苡已经能摸到系统的操作,压根不报什么希望。
她随手点开原著,寻到这处剧情重新翻看一遍。
之前她依赖系统,想着剧情都改了,原著作用委实不大,一般都不怎么看。这世她换了想法,剧情更新不靠谱,她琢磨琢磨原著剧情发展,说不准能瞧出点端倪来。
白闫束心性计谋俱是绝佳,暗中操兵定是有他的计量。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时发兵,会背上怎样的骂名,即便登位,亦是名不正言不顺,收复起支持正统的势力来,总归麻烦些。
用半年时间等一个正名,他可以剩下许多功夫,这买卖不亏。
如今老皇帝时日不多,所有人都知晓捱不过明年春天的命数,就算……
另外的想法窜过,打断她原本的思路:万一齐平侯真的是要动手了呢?
就如她方才所想,现今形势,老皇帝不过是个幌子,即便御医保住他性命,那些虎视眈眈的地方势力,又会放任他继续活着吗?
换言之,白闫束如果想如今登位,并非不可,只要他弄死老皇帝,再找个理由,就能收复一方,光明正大地登位。
苏箫苡心跳得有点快。
这天下要变了。
可白藜那,她还没成功让他心扉开,到时齐平侯攻过来,他不肯相认,岂不是有王牌却没用?
当务之急,就是先拿下白藜。
让他肯心甘情愿与白闫束相认,念在曾经的情分上,不说什么其他的,护她梁家周全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然梁家有难,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一任务没完成,她想借梁家之力都难。
想到这,苏箫苡叹气,琢磨着要怎么让白藜敞开心扉。
白藜这人,稚龄就被拐走,十数年的流浪磨得他十分敏感,从素日表现就可看出,他不喜与人交流,心墙颇重。
这大抵也是他宁愿挑马房的缘故吧,毕竟那里虽然臭脏些,好歹清静。
苏箫苡关掉系统,将小末唤进来,“你今日摘的花可有多的?”
“有呀,奴婢特意摘多了些。小姐你要自己绣香包吗?”小末问。
苏箫苡点头,“你匀一点给我吧。”
“奴婢不是说帮你绣一个吗,难道……小姐是打算送给王公子吗?”她笑得八卦暧昧。
她嘴里的王公子,是梁城主副将膝下的大儿子王悦,比她大两岁,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许是长久相对的缘故,王悦心系梁依依,不时总来示好,让心中无意的她觉着有些头疼。
粱祁让她够呛了,除了任务,她实在无意与旁人发生点什么暧昧亲近的事,“莫须有的事,你以后莫要这样说,仔细别人听去了误会。”
小末有些失望,不死心地追问,“王公子对小姐挺好的,又是一块长大的,小姐对他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吗?”
苏箫苡有意掐断小末这想法,话故意说得明白,“我一直将他当哥哥看待,自然是没有的。”
巴掌大的脸蛋,没有丝毫笑意。
小末见主子神色严肃,明白不是说笑,欠身应下,暗记着日后不能胡乱说这事。
苏箫苡捏起那花瓣,细细嗅了下。
这花,着生粉色,有股淡淡的清香,届时加点艾叶薄荷等物进去,驱蚊应是不错,送与白藜最最合适。
这么一想,竟有些迫不及待,她匆匆沐浴完,命小末拿来针线,自个儿开始捣鼓起来,小末瞧着啧啧称奇。
平日这个点,小姐都在床上歇着了,至多再翻几页书安神,今天兴致倒高,也不知这香包准备送与谁。
她方才失语惹得苏箫苡不快,自然不敢再多嘴发问,只默默将她需要的东西备好。
苏箫苡把香包的款样弄好基础,外边天已经黑透,也不知晓是几时了,在边上候着的小末耐不住困顿,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
她瞧着,赶绣香包的兴致退却,困意也涌上来,让小末回房歇息后,自己将东西收好放在一边的桌上,也歇下。
一直偷偷守在苏箫苡院外的白藜,瞧着屋内的烛火熄掉,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第二日一早,管家便来到白藜这里,“我今天来是带你过去的,你可想好要去哪里了?”
李管家跟在梁城主身边许久,听说年岁比他还要大上些,为人瞧着老派,头发规矩地束好,留着八字须,半旧的长袍打理得严整,不苟言笑。
白藜点头,“我去马房。”
“你收拾好东西,一块搬去。这里离马房太远,继续住这日后多有不便,我已经在马房那边的院子给你拾整出地来了。”李管家说。
白藜把自己放在床尾的包裹挎上,跟在李管家身后。
梁府本就不小,城主自拥做主后,将军营的校场挪到了梁府附近,就近操练,马场也从原来饲养梁家三匹,变成专门喂养整个军营里的。
说是马房,实际唤做马棚更合适些。
梁府怕照顾不周,多拨了两个人过来,加上原先军营里管理马匹的四人,统共有七人。如今再加他一个,边上的小院房刚刚好住下。
这里毕竟不比在梁依依身边伺候,有自己的下人房,这里睡的是大通铺,地不大,一眼就能望尽,只有角落那块是空的。
李管家扔下句“安置好就去马房里干活”就转身出房。
白藜抱着东西,慢慢走进去。别人现在都在马房,屋里就他一个,都是大汉,衣服等东西随意搭放着,屋里颇凌乱,隐隐有股味。
白藜不在意,把东西放到那空床上后,起身随这李管家往马棚去。
还未走近,一股冲鼻的味先蹿过来,李管家眉头微动,领着他进去,随便交代那管理马房的人两句,就离开了。
那管理马棚的,原先是军营里边的,旁人都叫他大石,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他在马房里待过年了,多少头回来这的人都被熏得皱眉,跟前这人倒淡定得很。
心里对他生起丝好奇,“我是这边管事的,日后你唤我大石就好,你叫啥名?”
白藜点头,“白藜。”
大石表示自己知晓了,带他去熟悉环境。
这马棚,占地颇广,是个圆环形状,中间有大片空地,堆放着刷子等物,旁边还专门挖了口井,“这地,就是专门用来洗马的。咱们这里的马……”
大石给他介绍完马棚的情况,又带他去认识其他人。
都是糙汉子,大大咧咧的,相互说了名字就算做相识。
有个更是似与白藜相识许久一般,直接过来揽住他肩膀,“哎你咋想到要来马房呢?”
“咱们这地,整日跟马相伴,臭烘烘的,没几人愿意来。”
他叫安子,刚喂过马,凑过来的时候,草杆的气味混着马腥臭一块扑来,他眉轻皱,面无表情地挣脱开,“不过是图人少安静。”
哪里想到还有个这么聒噪的。
安子被他直白下面子,表情顿时难看起来。他收回手,嘟囔句“神气什么”就走开,与另外几人搭起话来。
白藜自顾去忙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说与他听,有些难听的话隐隐约约传进耳里:
“原来是从小姐身边过来的,难怪这么傲……”
“切,都到这了,不会还想着能回去吧?”
白藜抱着草杆的手一紧。
虽然他没想过能再回去,但是被人这么赤裸说出来,心里多少不大舒服。
那几人早打成一圈,安子被下脸,自然拢着其他人一块孤立白藜。
不仅饭菜只能吃他们剩下的,连洗澡水都是半冷的,平日活还杂。
白藜倒是一点不在乎,平静接受,让存心看他出糗求饶的安子暗暗不爽。
苏箫苡这几日忙着操心平陵城的事,无暇顾及白藜,倒是不知晓他被欺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