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小说家》隔壁的饼子

8、第八章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三流小说家 08

　　楚天岚围着那条围巾溜溜哒哒回了家，地铁上暖气开的足，等他下车的时候脸都给捂红了，玻璃窗里倒映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那团雪白的绒毛上轻轻眨了眨。

　　靳瑄给他围围巾的时候，他又闻到了他身上微苦的香水味。那只手先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再在下面松松打了个结，系好之后他把围巾一端垂在他胸前，一端搭到肩后。

　　说起来楚天岚也常做这样的事，他之前那些女伴儿冬天穿的少，每次出旋转门之前楚天岚要么解围巾要么脱衣服给人家披肩膀上，这时候那些漂亮脸蛋总是笑的活色生香，软软的身子靠在他肩膀上娇嗔一句，“楚少你真好。”
　　声音是三月里玲琅的风，唇角眉梢半绽不绽的是一片春色。古井都给人撩起波浪来。

　　楚天岚沉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是什么反应，噢，他怼了围巾娘，还骂人家钱多......

　　痛定思痛，楚天岚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是没有一点点招人疼的地方，靳瑄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了？

　　难不成真是那晚器大活好闪瞎了靳教授文质彬彬的眼？不能吧，事后他醒了酒仔细想想，那晚除了借着喝醉强吻了靳瑄，也没力气做什么出格事。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答案来，楚大少爷决定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靳瑄这人口味独特。

　　深秋的天似乎都比夏天黑得浓重一些，最近冷空气北上，草木上都生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楚天岚打开自家的门，打字机酣然高卧他的床，陷在被窝卷里把自己卷成一团，丝毫没有打算理睬他的意思。

　　没有得到迎接的楚作家难得有点可怜它，偶尔霸占他的床抓抓他的书也能理解，毕竟一只公公猫，猫生也没什么指望了。

　　楚天岚脱了鞋噔噔噔跑到自个儿床边，还没来得及往下躺，靳瑄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靳瑄-到家了？

　　楚天岚爬到床上抱着被窝卷滚了两下，看一眼正在甩尾巴的打字机，心里一动。

　　TL-嗯，刚到，床被占了。

　　靳瑄-？

　　楚天岚对着打字机的大尾巴拍了一张发过去。

　　靳瑄-我家够大，你俩可以一人一张床。

　　楚天岚手机差点没砸脸上，把这句话看了三遍，确认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TL-啧
　　TL-靳教授，你这为人师表的

　　靳瑄洗了澡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看到消息一条一条蹦出来，心想披张皮就又开始无法无天了。

　　TL-还想搞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靳瑄-嗯，如果你愿意就是正当的。

　　楚天岚把脸埋进打字机的胖肚子里揉了又揉，打字机看着铲屎的摸着自己的手机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觉得这人今晚又得冲凉水澡，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楚作家如花似玉的脸蛋。

　　楚天岚翻滚了半天，打了好几次又挨个删掉了，平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他。

　　TL-你想去读书会么？

　　楚天岚发完这一句火速把手机按灭塞被子里了，操，楚天岚你长进了，对着人民教师都敢下手了。稳的一批么这不是。

　　回到一年前，谁要是和楚天岚说一年后他会泡人民教师，楚天岚一定叫人滚蛋。楚天岚爱好广泛，只要看的上，身份背景他都不怎么介意，唯独对教师这个职业敬谢不敏。

　　好半天，手机才在被子里震了一下，靳瑄发来三个字，“嗯一起”

　　读书会每个会举办一次,会分享一些诗歌和书单,也会请出版社的签约作家作为特别来宾.

　　这次挑的位置还是城北那家绿植咖啡馆，开在一栋偏僻的小洋楼里，赤红的爬山虎铺了一整面墙，秋风里生出一点簌簌的沙音。

　　读书会楚天岚去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也不愿意透露身份，阮舒经常摸着他的脸感慨，“岚岚，不靠脸卖书真的可惜了。”
　　楚天岚鄙视地看一眼这人，“老子靠的是才华，才华懂吗？”

　　在门口停好车楚天岚长腿一伸，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凉爽的秋风带着点干燥的草木味，他边走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越过灌木里的野月季，可以看见砖红的瓦片和充满岁月气息的琉璃窗户，微弱的乐声隐隐飘出来，看起来里面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两人穿过石子路，走上二楼，稍大一些的会客厅此时熄灭了灯，两面的窗帘垂下来，门口有工作人员在填签到表。看到他们走过来，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要递笔，看到是楚天岚，略一点头拉开了门。

　　他们在后排挑了个座位，楚天岚怕被人认出来，还鬼鬼祟祟地掏了个口罩带上，一转头，靳瑄的眼睛亮的跟启明星似的。

　　“别带了，”靳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这么黑，没人认得出来的。”

　　楚天岚眨眨眼，心想，这人就是不能理解他们公众人物的烦恼。

　　他一眨眼，密密的睫毛蹭过眼镜片，看着怪惹人疼的。

　　靳瑄忍不住伸手去捞他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带，手指蹭过耳廓摸到那根带子，楚天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呼出的热气都要把脸醺红了。

　　手指在耳垂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口罩转到了靳瑄手里。

　　楚天岚啪嗒一下别过了脸，手放在膝盖上，装作认真在听台上读诗的样子。

　　他听见台上的人念的很慢。

　　“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
　　最明亮的闪电来自心头,
　　同样来自心头,
　　还有最乌黑的云团.
　　......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
　　可是,
　　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1（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楚天岚的睫毛颤了一下，黑暗总是格外容易诱发深藏心底的猛兽，那些句子像是从往昔探出的藤蔓，缠到脚上，突然让人觉的浑身冰凉。

　　他们这伙子人平常装的潇潇洒洒，其实谁都有跨不过去的那道坎。

　　太贪心，想要握在手里的太多偏偏又害怕会失去。他没办法说对靳瑄的心动已经完全覆盖了家庭给他带来的阴影，就像他再喜欢楚天禾，继母对他再好，他也不能承认那是他的家。坐在一起吃饭，他总觉得就只有自己是外人。

　　长期稳定性的关系不在他目前的认知里。

　　离婚率又不是一天两天的高了，几千万的单亲家庭小孩不都活的好好的。哪来什么阴影？总有人说你是男孩儿，那些过去的事不算什么，摔了跤就该爬起来继续走。但是伤害就是伤害，你不能假装它不曾存在。

　　楚天岚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手被握住了，靳瑄往他这边靠了一点，低声问他，“尼伯龙根之歌？”

　　他一抬头，果然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自己的名字——龙血里的西格弗斯，下面还小尾巴一样的跟了好几部作品。

　　这笔名还是他高中时候起的，现在看起来满怀少年蓬勃的中二气质。

　　西格弗斯是中世纪史诗里的屠龙英雄，提宝剑，斩巨龙，浴龙血，和最美的姑娘坠入爱河。轰轰烈烈地生，轰轰烈烈地死，那时楚天岚读完觉得荡气回肠，充满了宿命的浪漫悲剧感。

　　楚天岚一扬眉，透过镜片那双眼睛显出一层刻意的锐利，“怎么样，厉害吧。”

　　靳瑄没接他的话头，他比楚天岚高一点，要微微垂眼才能看清楚后者的脸，“世上的欢乐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祸殃。”2.（尼伯龙根卷首语）

　　楚天岚一震，像是心事被掀开摊在了日光下多无可躲。他片刻震惊的神情倒映在靳瑄沉静的眼底，他突然觉得这人要把自己看穿了。

　　于是楚天岚换了个懒洋洋的姿势，从靳瑄手里挣脱出去，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古典主义的英雄悲歌，你不喜欢？”

　　靳瑄薄唇里挤出三个字，“不喜欢。”

　　“可我喜欢，”楚天岚无所谓地一摊手，“多浪漫啊。”

　　靳瑄的目光拢在他身上，楚天岚第一次从这人温情的表象里琢磨出一点恼怒来，“所以你的小说每本都是悲剧？”

　　这可就太惊悚了，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靳瑄对方还问他是不是在念书，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的书都看了吧，他也没告诉他他笔名是什么。

　　楚天岚避重就轻，反问了一句，“每本？难道你是我的粉丝，哎，那你怎么......”
　　“卧槽，靳叔叔，这就有点可怕了，你居心......”

　　靳瑄打断了他的话，“粉丝谈不上，指导意见还是有一二的.”

　　楚大作家眼皮一撩，就听到靳瑄悠悠说，“哪里有那么多悲剧来的？楚同学，你才多大，能不能带一点五好青年的生气勃勃来。”

　　“......”

　　“学习好，思想好，工作好，纪律好，作风好。你看看你哪点沾边？”

　　楚天岚头一次见他这么政治正确的训话，脸上挺拔的轮廓都被打磨出一层为人师表的圣光来。这人生的深情温柔，说话也好听，训起话来硬生生让楚天岚看出几分禁欲，是扣到下巴顶端的纽扣，端正的领带，裁剪得当的西装。

　　楚天岚觉得自己又要在这等美色里晕头，经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掌心，语气真挚，“那什么，能不能回家教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