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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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兴十六年，大寒。
晚上的京城还飘着点点的小雪，纯白的雪花落在煜王府门前的大红灯笼上，慢慢融化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今日，是煜王娶妻之日。
只不过与平常权贵家大婚之时的张灯结彩不同，煜王府此时却略显清冷，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来祝贺。
之所以能成为这个样子，也是与煜王自己的身份有些关系。煜王虽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手上却根本没有什么权利，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不理政事，手上无权，本来就没有多少权贵愿意巴结他，再加上很多传言都说，他跟当今圣上不和，更是没人愿意与他交好。
“今日王府中，着实有些惨淡啊。”煜王府的大管家看着这几乎无人的大院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是啊，不知王爷在何处，这一天竟都没有见到王爷，这若是被左臣使知道，那还不得……”大管家身边站着的小侍卫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大管家瞪了一眼，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今日煜王娶的可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朝上一品官员左臣使楚远的嫡女，楚家大小姐楚韵眠。
楚大小姐喜欢煜王整个京城的人可都知道，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可任谁也没想到，两年时间不到，楚韵眠竟然真的嫁入了煜王府之中，成为了煜王妃。
说起来，这场婚约看起来像是楚家占了便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楚家绝对是亏了些。煜王虽然是个王爷，却也只是有个王爷的名头，而且这名头都是岌岌可危的，说不定哪一天惹怒了陛下，就没有了。
所以为了这一场婚姻，楚韵眠跟楚家人闹了别扭，就今日大婚之日，楚家人竟然一个来的都没有。
大管家抬脚，正准备继续去忙，却看见有个小侍卫匆匆忙忙的朝着他跑过来，焦急道：“大管家！这，这门口来了好多朝堂大臣，说是来给我们王爷庆祝婚宴的。”
“朝堂大臣？庆祝婚宴？”大主管愣了愣，然后眉头微微皱起。王爷平时并不上朝，这些人可跟煜王并没有什么交集，现在忽然一下竟都来了，也免不得会让人多想些什么。
“听他们说，好像是陛下让他们来的……”小侍卫低声道。
听闻这句话，大管家的眉头才缓缓舒展。
毕竟也是同胞兄弟，尽管关系再怎么不好，这皇家的颜面肯定还是得要的。这样一来，这些大臣忽然到访，倒也说的过去。
“大管家，圣上，圣上也已到府门前了！”大管家刚刚想开放下心，却又有一个小侍卫跑过来急匆匆的说了一句。
“圣上怎么也来了？”
大管家眼角一跳，暗道不好，这圣上都来了，王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当今圣上脾气古怪暴躁，跟他们王爷性格完全相反。大臣们在私底下都叫他暴君，特别是立那妖妃为后之后，行为更是残暴无情，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若是惹到他，还指不定会受什么残忍惩罚呢。
大管家抖抖身上的雪，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好几个小侍卫说道：“我先去迎接圣上，你们快去找找王爷。”
*
朝廷上的众位大臣忽然来访，外面忽然热闹起来，这样一来，煜王府之中也有了一些烟火热闹气。
吴妈妈是负责守着楚韵眠房间的，这大冷天的在外面站一会儿，便觉得那寒风一个劲的往衣服里面灌。吴妈妈跺跺脚，轻轻的往手上哈了口气，想着屋子里的炭火应该快烧完了，也该进去看看了。
吴妈妈心里其实有些犹豫，她是宁可在外面多站一会儿，也不想要进去面对楚韵眠。一想到屋子里面那个穿着喜服的小姑娘，吴妈妈就仿佛听见了她清朗声音在耳边环绕。
“吴妈妈，王爷来了没有？”
“吴妈妈，王爷现在在干什么呢？”
“吴妈妈，我有点紧张。”
吴妈妈忽然有点心疼楚韵眠。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喜欢才能够让一个姑娘变成这样。要知道之前的楚韵眠被楚家人娇宠惯了，性格在京城里面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可是好像自从她当着整个京城的人面说喜欢煜王之后，慢慢的就变了，变得知书达礼，变得温婉大方。只是因为煜王说过，他喜欢这样的女子。
所以她不敢面对楚韵眠，她都不敢告诉她，这个大婚之日那么重要的日子里，她的丈夫煜王，竟连一面都没有出现过。
但是怕屋子里的新娘子没有炭火会挨冻，吴妈妈搓搓手，还是打开了面前这扇贴着一张大红喜字的木门。
可一只脚刚刚踏进屋子，吴妈妈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应该在床上好好坐着的楚韵眠，此时已经把自己的红盖头摘了下来，还愣愣的站在那铜镜面前。
“王妃，这红盖头可万万不能自己摘下的啊。”吴妈妈赶紧两步走到楚韵眠身边，对着她道。
他们这边有个习俗，这新娘的红盖头，只能由自己的丈夫摘下。可眼下新娘子竟然自己把红盖头给摘了，可是急坏了吴妈妈。
吴妈妈焦急的去寻找红盖头，找了一圈却发现那红盖头就在楚韵眠手中攥着呢。
她的手指纤细白静，特别是在红色的映衬之下，有种淡淡的苍白颜色。
吴妈妈低下身子，想把红盖头从楚韵眠手中拿过，却发现楚韵眠把红盖头拽的紧紧的。吴妈妈抬起头，这才发现楚韵眠有些不对劲。
新娘打扮的楚韵眠，乌黑的长发丝只用两根金色的百合花雕簪盘住，红色暖烛的映照之下，那张小脸绝美干净。就连见多了貌美女孩的吴妈妈都觉得楚韵眠的这样貌是真的绝色，在这京城里面怕也只有那个皇上新立的皇后能够与她比拟。
但是此时她卷翘的睫毛之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却有点黯然无光，像是在走神，又想是在回忆。
“王妃？”吴妈妈不知道怎么了，只能试探的出声叫了一句。
果然，听见她的话之后，楚韵眠朝着她看了过来。吴妈妈看着楚韵眠的眼睛，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楚韵眠的眸色淡淡，吴妈妈竟然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眼中，看到了一丝的沧桑和痛苦。
“今日，大婚之日？”半响 ，楚韵眠忽然出声，她的声音不如以往干净清脆，反而是带着丝丝的沙哑。
“……是。”
听了吴妈妈的话，楚韵眠愣了半响。然后她的垂下眸子，嘴角轻轻的弯起，带着一丝丝嘲讽。
大婚之日啊。
吴妈妈看着有些反常楚韵眠，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明明之前她前几趟来的时候，她还是明艳开朗的。难不成是刚刚来替她的那个小丫头跟王妃说了王爷压根没有出席婚宴的事情？
吴妈妈靠近楚韵眠，轻轻的拍了下她瘦弱的肩膀，轻声安慰道：“王妃别急，王爷还在外面应酬，一会儿应酬完了就会过来的，您听话，先把盖头盖上可好？”
在吴妈妈的注视之下，楚韵眠慢慢的，有点僵硬的点点头。
吴妈妈见楚韵眠答应了，把她领到床前，让她坐下，然后从她手中拿过那大红盖头，认真的给她盖好。
怕她多想什么，吴妈妈出门之前还对着她道：“王妃放心，王爷肯定很快就会过来的。”
“嗯。”
听到楚韵眠出声应一声，吴妈妈又不放心的看了她好几眼，才转身，打开门走出了喜房。
吴妈妈走之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周围能够闻到淡淡的熏香气。床上的楚韵眠安静的坐了半刻，然后伸手，自己又把头上的红色盖头拿下来。
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楚韵眠弯起唇角，冷冷的笑了。
不会来的。
她心心念念的煜王，这一个晚上都不会过来的。
楚韵眠永远都忘不了上一世的这一天，她满心欢喜的等着她，而他却一直都没有来，让她独守空房一整晚。后来这件事还不知怎么传出去了，让她沦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上一世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嫁给他，她就一定有办法让他会爱上她。可是后来她发现，有的人的心就如那坚冰一般，无论她怎么捂，都是捂不热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爱他了。曾经的她用尽全部力气爱着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全世界。
她曾那么努力的爱着一个人，为了他，她放弃了多少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了他，她可以把自己打造成他喜欢的模样。她把他当做她世界里的神明，可到最后她却发现，一切卑微的爱与付出，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场空。
她是在他纳妾那一天跳河而死的。曾经他对她许诺过，他不会纳妾，他的府中只会有她一个。
但是，他却食言了。
国家危在旦夕，他选择了纳妾借势。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对着别的女人好。他的爱，那可是她曾经小心翼翼守护又奢望的东西。
那天站在河边上的时候，她就在想，她这一生把所有的热情与爱都给了江煜沉。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不想爱他了，她也想要去学着好好的去爱自己一回……
*
书房的门被打开，小侍卫都快找遍了整个煜王府，终于在书房中找到了煜王。
小侍卫看着趴在书桌上睡着的王爷，他也真的很不能理解，为何在今日这么重要的大婚之日，煜王竟穿着喜服在书房睡觉？
打扰煜王睡觉，小侍卫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小侍卫悄悄走到煜王身边，出声唤道：“王爷，王爷醒醒。”
叫了两声，煜王还是在沉睡中，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小侍卫深吸一口气，朝着煜王伸手想要摇醒他。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煜王的衣服，就看见煜王忽然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煜王眼睛的那一瞬间，那小侍卫僵在了原地。
在对视到那双眸子的时候，小侍卫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般，整个人被深深地恐惧所笼罩。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王爷这种眼神，沉黑色的眸子好似一把锋利的剑，残忍无情。又好似地狱而来的帝王，那浑身残暴的戾气，压抑的仿佛让他无法呼吸。
小侍卫看着王爷慢慢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看向书房，半响，他又低头看着他自己的喜服。那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就在小侍卫感觉现在压抑的气氛快要让他窒息的时候，他看见煜王抬眸朝着他看过来，出声问道：“今日，是何日？”
“今，今日是您的大婚之日啊。”小侍卫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甚至低着头，完全都不敢看煜王的眼睛。
“大婚之日？绪兴十六年？”
“是，是的。”
“十六年，大婚之日……”
小侍卫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煜王，但是却忽然听见煜王这么低声轻喃，声音还有着一丝激动颤抖。
小侍卫不知道煜王怎么了，他大着胆子悄悄抬眸，偷偷瞄了煜王一眼，却看见煜王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原本死寂可怕的眸子里仿佛忽然有了一道亮光。
还没等小侍卫反应过来呢，煜王就已经快速的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直等到江煜沉走远，小侍卫才伸手扶着身后面的桌子，精神松懈下来之后，两条腿忍不住的打颤。
天啊，王爷真是太可怕了。
他真不知道为何今天的王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可怕，那眼神仿佛就像是杀过很多人的恶魔，让人胆颤又绝望。
不过小侍卫缓了好一阵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欲哭无泪：“糟糕，忘记跟王爷说皇上来了！”
房子还是熟悉的房子，只不过现在的红木门前，还贴着个崭新的大红色喜字。江煜沉看着那一对门，眼角忽然有些干涩。
吴妈妈还在门外面候着呢，却看见路那边忽然出现个人影，无声无息的，吓了她一哆嗦。不过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影有些眼熟：“……王爷？”
江煜沉的没什么动作，他的目光一直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喜房。吴妈妈一见到王爷这副模样，她也是很识眼力劲的向王爷行了礼，赶紧离开了房间门口。
江煜沉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离着屋门很近了，他却是忽然停下了。
他说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紧张，激动，甚至说他还有一丝的害怕。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衣袖下面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曾经的他面对八方敌军，困境重重，他也没有怕过，没有紧张过。但是现在，他却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因为那里面坐着的可是他心心念念，思念了十年的姑娘啊。是那个总喜欢围在他身边转悠叽叽喳喳关怀他的小王妃，而不是曾经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冷冰冰的尸体。
楚韵眠死的那段时间，那是他最黑暗最绝望的一段时间。嫡兄去世，国家动荡，可是所有的困难险境都抵不过她的一副冷冰冰的尸体。那时他抱着她冷冷的尸体，可怕的绝望感觉深深的围绕着他。他那时才发现，他到底有多爱她。
她死了，他的家也没有了。
他不舍她，甚至想随她而去。可是不行，皇兄去世，皇兄留下的只有他那年仅三岁的儿子。他若去了，这天下，还有他三岁的侄子，便真的完了。
他年少时曾答应过他的父皇，他会为了皇兄好好守住这天下。他做到了，这天下他守住了，可他并不快乐。那些日子里，他疯狂的思念着她，他每天生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他想，这大概就是她对他的惩罚吧。
不过上天对他不薄，让他回来了。
而她，还在。
屋门没有关紧，他伸手轻轻一碰，门便开了。
江煜沉抬眸，可当看到屋内的场景之后，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紧张的心忽然沉了。
屋内的窗户被打开，夜晚的浅淡的月光照进来，还有夹杂着点点雪花的风吹动了红色的床帘。床脚处有个红色的盖头被随意的丢弃。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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