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天下》奸臣

12、拾壹 比剑

　　寝室外面有一株开得正艳的桃花，似乎很招风。总有些小鸟家雀之类的，飞上枝桠，唧唧喳喳地吵着。

　　真的，比闹钟还要管用。

　　我一直想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起床起得这么准时，人家大公鸡还在窝里睡觉。它们就非常自觉地跑到我窗前很狂妄地叫。

　　我一度恐吓它们，甚至要在菜谱上加一道烤小鸟。

　　不过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久而久之，也就罢了。权当在调整我的生物钟好了。

　　晨光熹微。

　　“小姐。”铄兰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最近您起得特别早呢。”

　　“能不早吗。”我没好气的说，“窗户外面的那群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您今天午膳要吃什么？”

　　“油炸麻雀。”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就要窗户外面的那群，今儿我吃定它们了。”

　　“小姐自从失忆以后，说起话来真是犀利好多。”她一边把茶水摆好，一边笑我，“您以前可都是笨嘴拙舌的，连四公子都说不过。”

　　“我以前很不济吗。”我叹一口气，“也不知摇儿现在怎样了。”说完，发了会儿愣，尔后又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了个东西。

　　“咦？上回小姐打城隍庙回来，就带回这个东西。还不给我们看，神神秘秘的……”铄兰凑上来，“到底是什么啊小姐？”

　　我用白绢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西洋剑。它在阳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光辉，闪着冰冷的锋华。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啊，多美啊。

　　“天啊！小姐您怎么可以用剑？太危险了！”

　　“危险？”我一晃利刃，随趣儿地把剑尖对着铄兰的眼睛。高碳钢的刀面，映着铄兰吓得惨白的俏脸儿。

　　我心中觉得好笑，便一个转腕，把剑收了回来，接着擦拭。

　　“小、小姐……”呵，小丫头的声音都抖了，“咱还是……还是别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了……怪吓人的……况且，您的身子……”她突然把话一敛。

　　“我的身子怎么了。”

　　她咬住下唇，沉默了良久。

　　“你想说什么。”我继续把玩着我的剑，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她的话。

　　“铄兰……铄兰想说的是……您从来都不会武功啊……能用剑吗？”

　　“不会武功啊……”我突然有了点虚荣心，“把水字叫来吧。我们姊妹俩切磋切磋武艺。”

　　“啊？水字那丫头的武功可不低，连大公子都打不过呢！”

　　“那是他笨。”

　　“说我什么呢？”不知何时出现的苏云离倚着门哂笑着，“怪不得我今天一早醒来就喷嚏不断，感情是三妹在这惦记你大哥啊。”

　　“我刚说了一句你就来了。”我站起来，“看样子惦记大哥你的人还不少。”

　　“呵呵。”他摸摸下巴，看见了我手中的西洋剑，“哪来的剑？长得好生奇怪。”

　　“这叫西洋剑……”我一伸臂，精准地把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有没有兴趣比一场？”

　　“你什么时候会使剑了？”他的眼睛里，有惊讶有赞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水平。”

　　分明是看不起我。

　　…………

　　花园。

　　流芳雀语，嘤嘤流传。

　　我手持西洋剑，和苏云离对峙着。

　　防护服和面罩现在是穿不上，不过我也没打算现在穿，我想等以后我减完肥再用。

　　有剑就够了。

　　“不要手下留情，使出全力。”我从剑套中抽出剑，“我想试试自己的剑法。”

　　“槿儿，我觉得……”

　　“小心喽。”我横划长剑，利刃割破空气发出哧哧的响声。

　　西洋剑法强调不断进攻。因为它柔韧度极强，灵活且狭窄，用来封挡或闪避是很不科学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封挡或闪避的——就像和悍匪对打那次。

　　“槿儿的剑势真是逼人。”

　　“切忌分神。”我不断地攻击，行剑堪称如云流水，华丽得一塌糊涂。

　　苏云离每接一下都显得很吃力。估计他也在惊叹我的速度吧——二百多斤的肥婆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如果我减去这堆赘肉，估计跑起来可以媲美航空飞机了。

　　他忙不迭地挡住我的攻势，但他的剑比我的要重，速度比不上我。

　　——“大哥需要多加练习了，怎么能连我都打不过？”

　　精湛湛的剑锋，毫厘不失地抵住他的喉咙。

　　只要我的手再往前送上一分，他就玩完了。

　　“我要的是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我越不利，所以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攻击对方的致命弱点。

　　“……”苏云离看着我。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槿儿变了好多呀。”

　　我浅浅笑了一下，“算是脱胎换骨吧。”

　　其实，我希望他们能将我和古代的那个苏扶槿区分开来，我希望他们的感情是对着我而不是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我不喜欢当一个替代品。

　　“啪、啪……”耳边突然响起了击掌声。“苏小姐好功夫。”

　　转头。

　　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依然白衣胜雪，清俊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对上他温文儒雅的双眸，一时目光胶着在一起。

　　“欧阳公子！”铄兰兴奋又羞涩的声音拉回神游的我。

　　“欧阳公子，这次是……”苏云离暗笑着。

　　其实我刚才纯粹是在发呆，根本没注意到我和欧阳溪在对视。

　　“在下正是来找苏小姐的。”他向我这里走来，掏出一个翠色的东西，“可是小姐遗失的？”

　　一个翡翠的……寒蝉。

　　“这谁的？”我转头问铄兰。

　　“天啊小姐，这可是老夫人留给您的翠寒蝉！说是要留给您做嫁妆的寒蝉！”

　　苏扶槿的……奶奶？

　　“没印象。”我接过翠寒蝉，戴到脖子上。不过既然是给苏扶槿的，我还是得保存好。

　　“方才我看小姐和令兄比剑，看得真是心动啊。”

　　“我说过，苏小姐这个名称太生硬了。”我第二次举起剑，“来比一场？”

　　“求之不得。”他对苏云离示意下，径直走到了我面前，“得罪了……扶槿。”

　　苏云离又开始意味深长地笑。

　　“哦……三妹和欧阳公子这是……看样子你们发展得真快啊！”

　　我说你堂堂七尺男儿咋那么鸡婆啊。

　　“大哥，昨天爹娘还讨论在有关你的对象问题……”我轻轻瞟他一眼，“听说大哥对东市夏姐姐很有好感呢……”

　　“休得乱说！”大哥被我激得俊颜通红，节节后退。

　　最后落荒而逃。

　　“啊……呱噪的人走了，一下子清净了呢。”我对欧阳溪笑笑，“那开始吧。”

　　驱剑而上。

　　他面带笑容地拔剑出鞘。

　　兵刃相碰发出的叮叮的响声，清脆好听。

　　满院的桃花开得正艳，风习习而来，吹落万千花瓣。

　　嫣红的花瓣，漫天飞舞，因为我的进攻或者他的防守而被卷了起来。有时刀锋会割破娇蕊，将她斩成两半，碾做红尘。

　　当时我想，两个人执着剑，舞在花幕中，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

　　但是因为我的肥胖与丑陋，让这一切都成了臆想。

　　恐怕也是，一辈子的臆想吧。

　　“扶槿……不要走神哦。”他清俊得令人屏息的眉眼在花雨中显得更加美丽。

　　“耍什么宝。”我不打算再拖下去了，直取他的咽喉。

　　他的剑极快地横来，当的一声，我的剑被截了下来。

　　我一甩剑，剑身弯曲，抽了出来。

　　“你的剑真特别！”他的两眼冒金光。

　　“别打我剑的主意。”我藐视他，“想要自己买去。”当然，你买得到的话……

　　“在哪买的？”

　　“很遥远的地方。”

　　我俩这一边比剑一边还聊上了，一边的铄兰看得心里直冒酸水。

　　“小姐，欧阳公子！您们这是干什么呐？！简直就在耳鬓厮磨！”

　　耳鬓厮磨？傻姑娘……

　　我们这一招一式间都是极为狠毒，几乎招招夺命。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对方K.O掉。（意为干掉）

　　“我看你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旋即就是一声尖利的撞击声。

　　——我的剑……

　　为什么跑到他手里了？

　　“打归打……可不能夺人剑啊。”这可是违反了比赛规则。奥运会上都明令禁止不许夺剑……不过在这里哪有什么鸟规则。

　　我一把抢过我的西洋剑，拿来白绢细细擦拭。

　　“扶槿，你说的那个……很遥远的地方，在哪？”他的声音是那种很温吞，很儒雅好听的。

　　“就是，很遥远啊。”难不成要我跟他说在公元21世纪的高科技时代？他听得懂才怪。

　　“有多远？”

　　“……你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地方……”

　　“……”他突然低下头去。

　　我心中突然有种很莫名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什么。

　　“对了扶槿。”他再抬起头来，已是换上他万年不变的笑容，“方才……为何盯着我发呆？”

　　“我什么时候盯着你发呆了？”

　　——是了，刚才我无意识地和他对视发呆……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突发奇想，天方夜谭。

　　“喂，你们这里有火統么？”古代好像都叫这个名。类似于步枪。

　　“有啊。只是太过庞大而且少见。”

　　“见过手枪吗？”

　　“手枪？”

　　我突然意识到我这问题问得很弱智。

　　“如果我说……想要送给你一件礼物，你会收下吗？”

　　我觉得我，真是越来越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