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二分之一》小奥莉

2、潘多拉的魔盒（2）

　　我猛地抬起了头，整个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离开了这么久，这么快就会遇到认识我的人。眼前的男子，笔挺的西装，黑框眼镜，眼里有微微血丝，大概是长期熬夜的缘故。额头上的汗珠诉说着上海的初夏的闷热。一个袖子的扣子没有系好，想是匆忙出的门。疑惑的眼神掩盖不住的俊朗的面庞，岁月对他很温柔，还是看得出当年的轮廓。大约是命运的安排，那个十年前牵动我心的翩翩少年，就站在我面前。

　　“雷天晴。”我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命运真的是爱开玩笑。十年前，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是他。十年后，饱经生活的苦楚，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他。

　　我眼神变得游离，不由得低下了头，说：“好久不见。”

　　脑中并没有彩排过再与他重逢的场景，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前发生的美好涌上心头，化作一股心酸。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过去了这么久，再浓烈的情感，也都被冲淡了吧。

　　千言万语在嘴边，最后只能化作一句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雷天晴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并没有拦我。我便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继续低着头，步伐匆匆，逃离了现场。

　　当年去了法国之后，雷天晴有联系过我几次。可是初到法国的孤单和无助把我拖的很苦。当时觉得，留在上海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前尘往事了。只是，当苦闷的生活变成平静后，我还是会想起以前的生活。

　　如果噩梦没有发生，那么，我和雷天晴的故事就完全不一样了吧。可就是因为我们的故事没有开始过，所以我可以赋予它无尽的我对美好的想象。我越是放不下过去的美好，就越是痛恨噩梦的发生。这复杂的情感伴随了我在法国的日日夜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脑子就越是清晰了。

　　爸爸是没有自杀的理由的。就像妈妈说的，整件事和墨斯建筑，和秦修远一定是有关系的。毁了我的家，把我推向深渊的人，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反而因此平步青云了，叫我怎么能不恨呢。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我家的悲剧换来的。就是因为放不下的恨，所以我宁可放弃在法国的平静而回来。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和嗜血的恶魔斗上一番。只是...为什么雷天晴也会出现在墨斯建筑呢？

　　周末的时候接到了吴珊珊的电话。我在法国最好的朋友。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好友往往胜似亲人了。

　　“珊珊，你最近好吗？自己一个人又到新的环境重新适应生活，真的好累，”我想，只有在珊珊面前，我才最有可能卸下自己的心房，“如果能轻松的活着该有多好啊。”

　　珊珊缓缓说，“可是你当年来法国还不是一样，比现在更辛苦。虽然你从来没有提到过你爸妈，没有聊过你以前的事，我想你总是有你的原因的吧。我们每个人活着，老天爷都赋予我们不同的使命呀，为了得到一样东西，总是要拿出另一样东西来交换，这样天才会觉得公平的吧。可是熙妍，你现在并没有付出在巴黎平静的生活，只要你想回来，我随时等你，你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珊珊说到这里，有些许的哽咽，她是个感情恨充沛的人，我甚至会觉得，她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我的人了吧。为了打破气氛的悲伤，我问到，“你最近好吗？你和吉辰怎么样了？”。

　　没想到，我为了关闭吴珊珊这个悲伤的阀门，却一不小心开启了另一个悲伤的按钮，“没办法，我们还是分手了。我还是想留在巴黎，留在现在的公司，这么难得的机会。可是吉辰呢，我喜欢他。我的心一半都给了他。可是还有一半我留给了理想。比起到巴黎，他更想留在小城市。所以只能割爱我的半颗心了。”

　　珊珊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瞬间抹去了悲伤：“荣清扬已经知道你去了上海，不知道会不会也追过去呢。”

　　“荣清扬...”我一时语塞，还真是个傻瓜。有自己好好的生活，为什么还硬要卷进我这混乱不堪的人生，“好的珊珊，我知道了。”

　　“可是，荣清扬很好啊，这些年一直默默在你身边，想要照顾你，你呀就是太要强了呢。”珊珊一副情感专家的口吻，“有时候啊，做一个被照顾的女生也是很幸福啊。”

　　我听了不禁一笑，“珊珊，那你呢？”为了摆脱这个难题，我一不小心又把吴珊珊拉回了悲伤的漩涡。“唉~”珊珊最后只留下了一串叹息。

　　接下来的日子是无聊的等待。我强迫自己走出家门，走进人群，去重新熟悉这片我生活过的沃土。上海一片繁荣，歌舞升平。比我离开的时候，新建了无数的大楼以及商圈。我逃离的这十年，放佛只是去了个平行空间生活，而这里的一切，却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在大时代的背景下，都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了吧。

　　几天后，如愿以偿，墨斯建筑的人事打通了我的电话，通知我去上班。就这样，新的故事开始了。

　　再次站在墨斯建筑的大楼前，我不禁仰起了头。好高的写字楼啊，放佛看不到尽头。如果十年前，爸爸没有去世，那我们的贝轩建筑设计公司，想必也有这般规模了吧。

　　当年的墨斯，也和贝轩一样，是势头大好的设计所，同时，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就在决定命运的投标案走到关键的时刻，爸爸突然离世了，从贝轩的顶楼跳了下去。没有人认为爸爸是自杀，除了警察。可是又有谁，会选择在女儿生日的当天自杀呢？又有谁，会买好了为女儿庆祝生日的蛋糕，再爬到投入自己一生心血，打拼一世的楼顶一跃而下呢？

　　之后墨斯毫不客气的拿下了投标，一举声势大造不止，还张开鳄鱼大口，毫不犹豫的吞下了贝轩。当我看到墨斯公布那个地标建筑的设计方案的时候，整个人的灵魂就像被抽空，头嗡嗡作响。它，分明是那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父亲笔下的设计啊。可惜这时候贝轩已经成为了墨斯的财产，包括这份设计。妈妈也终于度过了一个个煎熬的日夜，选择去陪伴爸爸了。到头来，我成了一个人。

　　我应该恨妈妈吗？其实并不会。我明白这个女人的经历实在太沉重。脆弱的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死很容易，妈妈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辛苦的是活着。所有的悲伤，无助，痛苦和孤单，都是留给勇敢的活下来的人。爸爸的去世是那么的突然。作为唯一的受益者，即使凭借此建立起来的帝国，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依然还能安眠吗？

　　我慌忙低下了头，生怕泪水涌出来。闷热的风，刺眼的阳光，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了。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只有走向黑夜的深处，才能迎来光明。

　　在人事部办好入职手续，再回到11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设计部的人正好开完例会，正三三两两从会议室往外走。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天会有新人入职。我胸前的名牌也在对他们诉说我的加入。可是，取而代之的礼貌寒暄，其中的几个女生却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为了打破尴尬，我挤出了力所能及的灿烂微笑说：“大家好，我是今天新来的助理，我叫林熙妍，请大家多多关照。”

　　一片诡异的寂静，反而显得十分的尴尬。其中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走了出来，白色的衬衫，黝黑的皮肤，肚子有些微微发福，我认出来就是当天面试我的人之一，说：“熙妍你好，我是总建筑师张成，你以后主要负责做我的助理，同时要兼顾部门的一些行政工作，”我突然心生了一丝感激，谢谢他解救我于尴尬之中，“你跟我来，我简单给你介绍一下你需要做的工作。”

　　我急忙转身跟着张成走了过去，却依然依稀听到背后同事们在纷纷议论，“她就是那天隔壁的雷总冲上来非要我们部门录取的人吧，”“是啊，雷总做事一向有分寸的，怎么会随便干涉别的部门，他们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听说这个人是从法国回来的建筑师，竟然只来这里做助理，不会也是为了追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