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意难平》苏季钦

7、向往

　　方九洲带着一个小屁孩下了车，朝片场走去，冷着一张脸。
　　身后跟着的小家伙瞪大了圆眼睛，四处张望，颠颠走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休假在家要替郁黎的妹妹照顾儿子，还要带他完成社会实践活动。
　　就很离谱。

　　“我舅舅就在这里吗？”郁遂仰头看着气派的牌匾，问。
　　方九洲看了看自家对象的外甥，点头。
　　“我妈太厉害了吧。”郁遂叉腰，“她说我不跟我爸姓是因为我爸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原来我舅舅有啊！”

　　方九洲：“……”
　　你舅舅不仅继承过皇位，他还篡过位、弑过君。

　　郁黎演什么像什么，他从不给自己打标签，从来没有挑过角色善恶和口碑，只要有张力，他什么都能演。
　　由于演得过于逼真，在飞机上还被邻座的奶奶痛心疾首地骂了他的角色。

　　往里走，左绕右穿，终于到了郁黎所在的剧组。这导演是他老熟人，提前打过招呼后就放他进去了。
　　他听着郁遂在耳边的碎碎念，步伐忽地一顿。

　　锦衣华服的男人站在场地中央，器宇轩昂。
　　他明明只是远望着天空，目光却好似沿着轴线一路落进了方九洲眼底。

　　男人戏份结束后匆忙地朝他走来，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方九洲把郁遂往郁黎手里一塞：“他要社会实践，你看是让他给你端茶倒水还是揉肩捶背？”
　　郁黎抬眼轻笑：“我倒是希望你能亲自来。”

　　这时，郁遂拽了拽他的衣角，没眼色地说：“舅，姥姥问你啥时候和他分手？”
　　方九洲、郁黎：“……”

　　收了姥姥零花钱代为传话的郁遂成功获得了他的假日社会实践活动：替郁黎的助理给片场所有叔叔阿姨分发冷饮。

　　“还和你妈闹着呢？”方九洲睨了他一眼，“老人家都多大了，你也不嫌折腾。”
　　郁黎淡淡地说：“是她有精神，非要和我折腾。”
　　“是嘛，她前两天才往家里送了一冰箱吃的，拉着我骂了你一下午。”方九洲敷衍地点头。

　　郁黎母子之间交流表达的方式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一言不合就恨不得用言语把对方噎死。

　　“不说这个，你来也不说一声。”郁黎眼里有些不满，“回忆录写得怎么样了？”
　　方九洲避开他的目光：“写着写着就想你了。”

　　郁黎的眼眸亮了亮。

　　“还记得这里吗？”他问。
　　方九洲点头：“当然。”

　　这个拥有着古朴建筑群的片场，承载着他暗恋时的一切暧昧。

　　*

　　当年。

　　方九洲坐在椅子上看剧本，化妆师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着鬓角。
　　古装剧造型需要，头套发胶总是相伴相随。
　　进组第一天，他就一本正经地叮嘱说：“麻烦姐姐保护好我的发际线了。”

　　眼前这个男人，年轻，却不容小觑。
　　处女作就从大荧幕开始，事业起点就提名最佳男配，负有演技“鬼才”之名，是诸多导演在新生一代最看好的演员之一。
　　即便是第一部电视剧作品，经验尚有不足，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闭一下眼。”化妆师低声说，“补妆。”
　　方九洲放下剧本，轻轻合上双眼。台词已经烂熟于心，现在只需要在闭目养神中抓住情绪就好。
　　闭上眼，一股清风从大敞的袖口钻了进来。

　　片场的风扇转得很大声，执行导演给B组讲戏的声音很大。
　　一声吆喝，蹲在不远处符合要求的群众演员纷纷站起身，紧赶慢赶地向导演跑来。
　　剧组女一在那边耍着大牌，咬着吸管嘬了一口，就嫌弃地递给生活助理，嫌冰块加的不够多。小助理急急忙忙地低头认错，她美目一翻，开始阴阳怪气地内涵起不远处和自己有着对手戏的女二。

　　权谋小说的IP改编，本是诸多角色争奇斗艳、大放异彩。
　　偏偏被这位带资进组的女主撕出了一番，动辄就是通稿安排，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是什么大女主的剧本。
　　原著作者无语凝噎，编剧也暗中内涵，奈何人家背靠更厉害的金主爸爸，惹不起只好躲远点。

　　方九洲会接下这部剧，一是看中了剧本。
　　二是，导演和郁黎是过命兄弟，总能听说郁黎来给裘导探班的消息。

　　他想见他。

　　在颁奖典礼上的惊鸿一瞥，那个人从此成了他的向往。
　　对于彼时的方九洲来说，郁黎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边月的存在。

　　在影院看完郁黎的新作，他问李子际，我会是下一个郁黎吗？
　　李子际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你，你不会成为下一个他，你会比他更好。

　　化妆师手法变动，低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方九洲。
　　影帝加冕后，从大荧幕回归，却丝毫没有架子，待人和和气气。片场条件艰苦，厚重的古装造型在夏日尤为痛苦，他笔挺地坐在廊檐下，任由穿堂小风吹着，豆大的汗珠如瀑布般往衣服里淌。
　　他静静等着补妆完成，睁眼轻声道谢。

　　这嘈杂的片场院落，似乎任何声音都吹不到他这里。
　　与世隔绝，遗世独立。

　　女主折腾够了，摇曳着走到方九洲面前。
　　炒CP她是专业的，不远处自家团队的手机早就准备好，打算暗中拍下略带暧昧的图透。
　　男女主CP，天经地义。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搭上方九洲的肩。
　　他却在下一秒避开，掸了掸衣摆，倨傲地看着她：“抱歉，你挡我风了。”

　　女主美眸中涌上一股憋屈和愤怒。
　　正要张口，没想到方九洲竟直接从她身旁走过，熟视无睹。

　　方九洲不在乎她怎么想，他眼里只有远方的男人。

　　他看见郁黎身披霞光，一身劲装，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向裘导：“我和它拍戏拍出感情了，劝你善良。”
　　裘导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郁黎开口大笑。

　　他一笑，仿佛天地尘埃都为之颤动。
　　方九洲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根本移不开眼。

　　郁黎歪头打量四周，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快淡淡地扫过。

　　他的心在狂跳。
　　他的眼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