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故事》洛云起

3、曲未终人已散

　　聚散离合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
　　六月艳阳里的离别。
　　电车走走停停，行人上上下下。云憬斜倚着车窗望着被一座座高楼挡住的远方，茫然而伤感，似是还未从车站那场曲终人散的离别中抽离出来。恍恍惚惚的感觉就好像每年的暑假，九月份大家就又都会回来了。又像是一个梦，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对室友说，嘿！我梦到我们毕业了，可笑吧！可是，这是真的，就这样，大家匆匆忙忙的各自奔东西，散落天涯。
　　一场接一场的送别，终是到了不得不离校的日子。楼下是堆积如山的废品，曾经原价购入的书籍杂志变成了按斤计价的废品，舍不得卖掉又无力带走的赠给了学弟学妹也不知会不会被善待。寝室里遍地狼藉，散落一地的杂志课本，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空荡荡的床。云憬与灰灰打趣着如鬼子进村般的寝室，心里却是怎么都压不下的酸楚。稳下心神，收拾着自己的四年积攒的行李。
　　思泽公司顶层，会议讨论依旧没有结果，云泽翻着手里的资料，手指滴答的敲着桌子，令一干下属心里没底，相互觑着同事，等着暴风雨的到来，却听见boss合上资料站起。
　　“继续跟进永昌的案子，一切按原计划。散会。”
　　秘书cecilia正要提醒云泽晚上的宴会时间，却见云泽拿起外套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等云泽开车到A大宿舍楼下，就看见妹妹坐在一堆的行李上发着呆，整个人就像旁边花坛里晒蔫的月季花。
　　“哥”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云憬抬头看到她那依旧帅气的小哥哥。
　　云泽踢了一下箱子“不是让你等我来了再搬行李吗。”想要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来，弯腰搬行李。
　　夏日夕阳的余晖为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拥堵的道路上是忙碌一天匆匆赶回家的路人，一切都不过是365天里每天都会出现的，是漫漫长路上无时无刻都会上演的一幕幕。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定格在永远，时间之沙怎么也握不住，耳边总是会响起那嗒嗒嗒的声音。怎么躲也躲不掉，逃不走。焦躁又无力。
　　云憬望着后视镜里渐渐消散的晚霞，暗叹一天又要结束了。心里想起两句意境相反的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一念之间，意境截然不同，可偏偏有时就是看不开，想要任性的惆怅近黄昏。
　　等待开学的七月，日子过的闲适慵懒，连夏天的炎热似乎都淡了，布谷鸟叫声会伴着清晨丝丝清爽的风从遥远的山林里传进还未苏醒的耳里，空明悠远。正可谓心头无闲事，人间好时节。
　　八月里的学术会议和暑期班如约而至，云憬作息又规律了起来。
　　最后一天会议结束，云憬上台双手接过结业证，和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学术巨擘合影留念，夏日里不辞炎热的奔波上课总算圆满结束。有些留恋的从冷气充足的教室出来。才发现此时已然变天，黑云重重，恍如黑夜 ，大风刮过，裹起树叶打着旋，路上行人捂着头发压着衣角脚步匆匆。
　　噼里啪啦，雨点就这样不让人失望的砸了下来，久旱甘霖，云憬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泥土的清香之气。一场大雨洗涤了多日的燥热。有些迫不及待的下了公交车，走在雨中连心情也跟着美丽。
　　家中院子里的小花草雨中摇曳，云憬撑着伞想要为它们遮蔽风雨，片刻间似是想到了什么而释然，摇摇头，踩着一个个小水洼飞奔进家门。
　　“雨好大啊，荆宁路那都成了威尼斯了”
　　“哎哟，小祖宗啊，说了去接你你不让，淋着了吧，你看看这一身水，赶紧擦擦”张阿姨赶忙拿毛巾过来擦着。
　　“又贪玩淌水了吧，你这身体不能沾凉。。。”
　　“嘿嘿，阿姨，我自己弄吧，您忙别的啊”云憬赶紧将张阿姨话打住，灰灰的溜上楼。
　　大雨如注，模糊了楼台。雨水打着窗棂，啪啪啪，云憬微微撑开窗子，不防风裹挟着雨急促的吹开了整扇窗闯了进来，书桌上的书纸散落一地，急忙伸手关上窗，窗外风雨，窗内听。
　　洗完澡连吹干头发的力气似是都没有了，伴着窗外风雨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楼下客厅里已是一派热闹温馨的家庭剧了。
　　“刚说要去叫醒你呢，快下来吃饭吧”程荣国放下手中的茶杯。
　　“咦，小叔。”云憬有些惊喜，轻快的跳下一级一级楼梯。
　　“下着大雨您怎么回来了”云憬依偎在小叔身边。
　　“回来看看老爷子”
　　“嘿嘿。。小叔。。”云憬脑子一转，狡黠一笑。
　　“你要的那本杂记放在我办公室了，明天去拿吧。姑娘家家的怎么就爱看些野史禁书”程荣国摇摇头。
　　“小叔，咱家最有反骨可是这小丫头片子。”云泽大喇喇的靠在沙发上，跟妹妹拆台向来稳准狠。
　　“好啦，吃饭。”程荣国打断侄子侄女的眉眼官司。
　　一家大忙人难得凑齐，相聚甚欢。
　　翌日日上三竿，云憬懒懒醒来。书荒太久，想到那本杂记就心痒难耐。迅速洗漱收拾，T恤牛仔短裤，再利落的扎个马尾，走至门口又折回去匆匆涂个口红。
　　“爷爷我去找小叔拿书啦”云憬朝正在树荫下摆弄象棋的老头子报备行踪。
　　云憬一时走神险些坐过站，赶在公交车启动前跳下车。和门卫打过招呼走进办公楼。
　　微开的房门，让云憬有些犹豫。背对着房门一身笔挺的军装望着窗外的秦霂清，沙发上喝茶相聊的小叔和气度不俗的陌生青年。
　　“进来吧。”秦霂清转身。
　　“小叔，二哥”云憬心里嘀咕场景不对，似是中学时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的奇怪感觉。忘记戴眼镜的视线略微模糊，却一眼瞥见办公桌上熟悉的封面，眸中的欣喜随之溢出。
　　及至拿了书出来，想想小叔欲言又止没有说出下文，云憬猜不出。惯常走神踩空了台阶，身体已本能的预感到了疼痛。适时出现的一双手有力的稳住了她。
　　“多谢二哥救命”站定之后仍是心有余悸。
　　“可不是救了你一命么。”秦霂清嘴角微扬，惯于清冷的脸孔如洒在杨树叶上的阳光，闪着银光。
　　“这般喜欢他的杂文，我那有他迄今为止所有作品。”忘了一眼云憬珍宝般抱着的书，他淡淡的言语到。
　　“真的”知音难觅，云憬大喜过望，心中那些和作者产生的共鸣总算找到可以倾诉之人，澎湃万分，瞪大了一双杏眼，激动的双手抓着秦霂清的衣袖。
　　“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我看过他绝大多数的作品，搜集了不少，可是他早年发表的作品已经绝版，出版量太小，连香港的旧书店我都找不到，而且他用另一个笔名发表的作品更是比大海捞针还难找。别的作家恨不得满世界吆喝，他却隐匿的如同黑夜里的影子。”云憬越说越激动，额角的晶莹汗珠随之跳动滑落下来。
　　“叶秦名下发表的作品不多，他用枯藤笔名发表的作品才是主要的。他所有作品我都有，你若想看随时去我那里看就行，公寓钥匙云泽那里就有。”秦霂清有些好笑的看着云憬，笑容舒朗。云憬双手清凉的的触感隔着衣物传至心头，隔开了夏季温热的风。
　　上班时间的树荫街道，蝉鸣声声，院子里路过的三两行人不由回头多看几眼赏心悦目的青年男女。
　　送云憬坐上出租车，秦霂清停在街边，长身玉立，望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嘴角笑意余漾。
　　汽车的轰鸣声划破平静，秦霂清和从旁停住的越野车里的青年对视一眼，眉毛微挑，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越野车疾驰而去，留下平静的街道。
　　枕边有书家中有肉，对云憬而言已是人间至极。余下的假期看书看至深夜也不舍睡去，晨昏颠倒的日子过的悠哉游哉。倒计时等待开学的日子也不再漫长。
　　终是到了收拾行李开学的日子，回归集体生活变得让人期待不已。
　　卧室里云憬坐在地上，脚边放置着行李，把行李箱换洗的衣物减了又减，计算了一下剩余空间，塞上最后几本书，行李箱已是满满的，几乎合不上盖子。云憬双膝压在盖子上，艰难的拉拉链。
　　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咖啡的香气由远及近，云憬抬头望了一眼来人，埋首继续和拉链作战。甩甩已经麻木的右手，有些急躁。
　　程云泽进来俯身扣住行李盖，轻而易举的将拉链拉至底端。男女力量对比明显，云憬此时内心真是心翻了无数个白眼。
　　“身为女孩子就不会说句软话么。”小哥哥端起咖啡飘然而去，留下一脸无奈的云憬，忍不住扶额苦笑。
　　“以为我是你那些莺莺燕燕么!”云憬摇摇头，立起箱子，盘腿坐在地上最后检查一下手机备忘录里列的开学必备清单。
　　确认无误后，随意的躺倒在地毯上，和群里的室友闲聊几句，彼此调侃一下新生活。云憬放下手机闭目养神，心想着也不知道未来室友如何，盼望能遇到像灰灰他们一般的可爱室友，能够相处融洽。既期待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