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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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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由于守陵期限即将接近尾声,我总觉得清思台的雍宁六年过得格外匆忙。
我花了三四年钻研的笛谱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日臻成熟。
秋日的落叶,皎洁的明月,草尖上的露水,花坛旁蟋蟀的鸣声,都散发着笛声一样清越明澈的气息。
当我站在清思台顶,吹奏那支铁笛时,彤云柔柔地低垂着,笛声如白鹤似地在清思台里翱翔,漫漫的风沙平地卷起,白鹤的舞姿若隐若现,潇洒飘逸。
风声,笛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歌声。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
“清思台里,哪来的人唱歌?”我侧耳倾听,歌声苍凉哀伤,肃杀悲凉,一时之间竟把我的笛声都压制了下去。
挽青上前两步往外探了探,微微笑起来,笑容明净而哀婉。“殿下,是守陵的兵士在唱《蓼莪》啊。守卫皇陵,终身不得换防,思念父母也是人之常情。”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
大靖皇陵戒备森严,守卫皇陵的兵士要严守皇族机密,毕生在广陵行宫服役,至死方能与父母亲人相见一面。
守陵生涯枯燥乏味,空虚寂寞,用漫长的生命去捍卫坚守大靖皇族血脉的埋骨之地,真的值得么?
“这未免太过苛刻……”我茫然地转过身去问挽青,“若是让哥哥改为数年换防,应该不难罢?”
“殿下,这世间之事,并非事事都能如人意。”挽青的眉目间多了悲悯之色,她叹息着,低低道:“殿下行事,当要为陛下着想,为天子者……不可轻、举、妄、动。”
我的手指冰凉,却无法反驳她的话。
是呵,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的祖训,哪能说改就改?我守陵期限一至便可以回宫,可这些与亲人被迫分离的兵士呢,他们的思念与哀伤又能传递到广陵行宫之外吗?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歌声越发悲怆,声声泣血,我默默听着,抓紧了手里的铁笛。
总会有办法可想的,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不仅仅是出于对守陵兵士常年孤独的怜悯,还有对他们的担忧。守陵清苦,兵士月俸少得可怜,还不能与亲人见面,若广陵行宫发生不测,守陵兵士的忠诚之心能有几分,还真未可知。
可是挽青说得亦有道理,变革总是会遇到更多的阻碍与困扰。我可以等到回宫之后,慢慢与烛烈商议。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十一月底,敬训的书信从幽州送达清思台。
与阿愈订下婚约的仪国公府长孙太夫人年事已高,沉珂难起,过世只在数月之间。然而仪国公世子年近弱冠,若守孝二十七个月再娶亲为时已晚,太夫人亦有意在临终前亲眼目睹孙子大婚成人,故而仪国公府派人赶去幽州,请求敬训长公主看在长孙太夫人的情面上,允许提前举行婚事。
虽说大靖习俗,姬君九岁到十二岁之间定亲,十五岁行及笄礼,十五至十六出嫁。但大靖上层士族,为了方便联姻,早嫁已成风气。
两姓联姻,通常男方比女方要年长两三岁,世家子弟往往十二岁便通人事,房内需有通房服侍。等到女方成年迎娶圆房尚且还有数年等待,体恤子弟的长辈通常自会赏赐通房妾侍。
知书懂礼讲究规矩的世家,会刻意压制子弟房内人,避免出现庶长子等逾越之举。若是遇到一味宠溺子孙的长辈,正室入门便会面临通夫君冷淡、房内妾侍携手争宠的尴尬局面。
为了尽快熟悉夫家、拢络夫君感情,贵族姬君往往在十二三岁提前行及笄礼,十三四岁便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