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38、第 38 章

　　长福内亲王，名烛熙，字九安，号长福，惠帝第九子，生母钦怀皇后越氏。
　　广德九年二月十二，生于麒趾宫主殿。广德十二年十月，封正二品长福内亲王。雍宁三年六月，惠帝薨，内亲王以幼童之身赴广陵行宫守陵三年。雍宁七年一月，封正一品内亲王。雍宁八年十月，敬训长公主薨，内亲王号痛呕血，哀毁骨立,暗哑无声。
　　内亲王乃中宫所出，品格贵重，钟林毓秀，纯孝至善，敏辨无双，雍宁帝钟爱之。
　　景祐二年二月，薨。雍宁帝伤怀，遂以皇太子仪制下葬，附葬乾陵。雍宁帝与内亲王棠棣情深，遂为世称颂。
　　——————《靖朝皇子列传》

　　我惊呼一声，立刻翻身坐起。
　　心跳急促有如鼓点捶击不止，我拥着被子半晌才从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里脱离出来，心跳渐渐平复。我努力呼吸着，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阳光从薄薄的纱窗外浸染渗透，让原本仓惶失措的我稍稍镇定些许。
　　“殿下又做噩梦了？药膳炖了两个时辰，正是火候，殿下尝一点吧。”
　　挽青从殿外仓促进来，一边替我撩起缂丝帐子，一边忧心忡忡地打量着我惊魂未定的神情。益气宁神的桂圆野参鹌鹑放置在床边，泛着清苦的药香。
　　我抱膝而坐，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身上出了一阵冷汗，涔涔地贴着寝衣，甚是难受。一连睡了好几日，腹中空空，可是总没什么精神，挽青精心准备的药膳亦不想动，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掉转头去。
　　“炎天暑日的，谁要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挽青上前，动作轻柔地用井水冰镇过的手帕细细擦拭我额前的冷汗，叹道：“殿下最近噩梦频频，神思不属，长此以往怎么得了？清思台不比宫里，什么都没有，想找个太医仔细瞧瞧都不能。殿下既不喜欢这汤，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马上去做。”
　　“酸酸的，辣辣的，少搁些油才好。”我不想挽青操心，按住了仍然狂跳不止的胸膛随意说了一句。
　　挽青点头应下，又道：“殿下夜间多梦，可要点安神香助眠？”
　　安神香，气芳香、味微辛。镇定安神，对夜间多梦、失眠有奇效。但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令人神思困倦，精神抑郁，嗜睡难醒，最终心力衰竭而死。
　　一想到使用安神香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我对所有香料都兴致缺缺。“罢了，只是噩梦而已，我素不用熏香，过几日便好，毋须费事。”
　　身上冷汗已干，寝衣紧紧贴着出过汗的肌肤，滑腻、冰凉，仿佛蛇的鳞片缓缓游弋而过。我皱起了眉头道：“先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殿下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如此惊慌？”挽青推门出去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一愣，旋即若无其事地淡然道；“不记得了。”

　　门悄无声息地合拢了。
　　我侧耳细听，确定挽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彻底放松，索性又瘫倒下来，全身陷入柔软的大床，任混乱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开去。
　　那么可怕的噩梦，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在梦中，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地目睹了自己的整个死亡过程。
　　从小受到万千溺爱的幼弟突然死亡，烛烈与百里的锥心之痛刻骨淋漓，烛烈甚至停朝半月，下诏以皇太子仪制下葬，附葬乾陵。
　　他的疯狂举动遭到朝野上下一致反对，宗亲众臣纷纷上书劝阻雍宁帝的逾越之举。朝堂上各位大臣慷慨激昂，群情激奋，但冷厉的天子不为所动，将所有人的意见都拒之门外。
　　当长福内亲王的葬礼陷入僵局之时，长敬候百里炽繁率领神策军精锐，昂首持剑上殿，立于天子身侧，叱责众臣忤逆上意，威逼天子，意图不轨。
　　在雍宁帝的一意孤行，以及长敬候厉声威胁之下，宗亲重臣们不得不屈服，接受了天子诏令。
　　大靖历史上第一个以内亲王身份获得皇太子追封的皇子，最终葬于乾陵雍宁帝的地宫，独属于大靖帝王的陵园。
　　雍宁帝率领后妃、皇子、亲王、百官等人亲自扶送其梓宫至于皇陵，声势浩大，空前绝后，令人叹为观止。